宝钗见状,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却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仔细想来却绝无可能。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打消了,定睛再看时,仍然觉得莫名熟悉。正在惊疑不定间,突然听到耳边那个神秘声音开口说道:“这茜雪也算是讲义气的忠仆了。当日狱神庙时总算也曾与你有恩。如今将一切旧事推倒重来,你既不记得前事,不思回馈也便罢了,何必仍旧像从前那般迁怒于她,教她在贾府里没脸?你素来鄙视宝玉,这般做和宝玉又有什么区别?”
宝钗听闻,依稀触动前事,沉吟不语。
待到周瑞家的向王夫人回明此事,便带了人来捆茜雪,说茜雪出言不逊,顶撞了薛家人,要交给薛姨妈发落,又赶着向薛姨妈说道:“只因她被撵了,她家娘老子过来再三求我,我是糊涂猪油蒙了心,见她可怜,才想着带她来姨太太这里看看,不定是条出路,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无法无天、胡言乱语起来。现如今我已回明太太,太太命打一顿捆了起来,交给姨太太发落便是。都是我办事不力,只求姨太太开恩,饶我这遭,我好另外选了好的丫鬟来服侍。”
薛姨妈笑道:“不必了。依我看,茜雪这丫鬟就很好。宝钗也欢喜她性子直爽,干活麻利。就是她罢。”
周瑞家的闻言诧异不已,但见薛宝钗坚持,只得这般罢了,回头照原样回给王夫人听,王夫人起初也有几分惊疑,沉吟半晌,突然一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呢,我就说宝钗定然不会辜负我的美意。”趁着当日去向贾母请安的事情,缓缓将茜雪送给宝钗做丫鬟的事情回明了,又试探着想问贾母要茜雪的卖身契,被贾母不置可否、含糊着给糊弄过去了。
这边薛姨妈不由得说了宝钗两句:“别人成天说你是最稳重不过的,想不到却也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的。亏得你回心转意得早,若是再晚些,事情都说定了再变卦,让别人看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宝钗笑笑,以他言遮过。薛姨妈原本预备着赶紧给宝钗寻个新丫鬟,好把香菱替换下来,将来给薛蟠做妾,如今见宝钗突然择定了茜雪,虽然不明白她何以中途变卦,却也了却一桩心愿,心中便如一块大石头落地,不过抱怨几句,就赶着筹划别的事情去了。
此时宝钗身边有莺儿、茜雪两个大丫鬟服侍,又有小丫鬟、嬷嬷若干,虽仍比不上贾府中三春姐妹及林黛玉身边前呼后拥的架势,但宝钗一贯是个省事的,这般看上去倒也是像模像样了。薛姨妈趁这个机会便把香菱要在了自己身边,预备着观察一段时间,等薛蟠再开口时,就做主命香菱给薛蟠做妾。自然她这番想法没好意思和宝钗明说,不过宝钗却是早就猜着了。
香菱心中自然不舍,但她向来是个安分随时的人,既有薛姨妈下令在先,就收拾了铺盖搬到薛姨妈那边去了。
茜雪愣愣地看着香菱的背影,沉默良久,突然一转身给宝钗磕了一个头,含泪道:“原是我糊涂,口不择言。不想姑娘竟然以此相待。我原以为,被宝二爷撵了之后,就再无出头之日,将来不过随意指给哪家小子,胡乱过一生罢了,再想不到能遇到姑娘。”
宝钗知道茜雪此言非虚,略有头面的大丫鬟被主人撵了出去,墙倒众人推,下场比一般的奴才又可悲了许多,但想起那个神秘声音透露茜雪在狱神庙的作为,反倒觉得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受她这礼,忙扶起说:“这只怕也是世上的缘法。你心地好,这是应该的。”
茜雪不解其意,顿了顿,却咬着嘴唇说道:“我既然跟了姑娘,姑娘吩咐我的事,但凡不违道义的,我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去做。如今却还要告诉姑娘一句悄悄话,还请姑娘莫要生气:听闻姑娘那金锁是要寻有玉的配的,只是宝二爷却从不信这个,也从不把他的玉当一回事,姑娘还请早作打算才好。”
宝钗闻言,并不在意,正欲要说什么,却见莺儿进了屋,向她说道:“大爷从外面传信过来,说铺子里的账目不清爽,请姑娘过去看看呢。”
宝钗奇道:“哥哥莫非是喝醉了酒?我一个女孩子家,怎好去外头抛头露面的?他那里难道没有几个老伙计帮衬着,竟连个账目都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