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先也是这般想的,不跟她一般见识,不争一时意气。不知道怎么的就给忘了。”唯有面对穆姐姐,姚静才会露出这样孩子般委屈无助的神情。
孙穆也只得叹了口气。对于她来说,这个金兰妹妹的想法总是匪夷所思,可常常能给她意外的惊喜。从小被送入深宫、见惯了人间倾轧的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不易做?也正是如此,她才没有反对姚静那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愿意纵容着她试上一试。
“罢了,既是如此,我去薛家走一遭罢。只怕我这张老脸还有几分薄面。”孙穆最后说道,“原先是想着这辈子再不必去薛家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去了。”
“为什么说这辈子都不去薛家?”姚静很是敏锐地问道,“是薛宝钗惹了姐姐生气?”
“不是。”孙穆欲言又止,仿佛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过往一般,“我随口说说的。”
和瑞记绸缎庄中,宝钗自然是不便久留的,早伴着奶娘张嬷嬷等人回去了,唯有莺儿的娘,奉了宝钗的意思,和刘姥姥坐在东边屋子里话家常。
莺儿的娘话家常实在是一把好手,不多时就把刘姥姥家里现时的情形问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刘姥姥的女婿狗儿是个好吃懒做的,见家里有了钱,就开始骚扰村子里的孙寡妇。那孙寡妇嫁到村子前男人就死了,算是望门寡,因婆家盘算着要她出力做活,就接到家里来。孙寡妇年纪轻轻,长得有些姿色。她婆婆见狗儿有钱,有意装糊涂做成好事,收了狗儿的几两银子,夜里便悄悄留了门,谁知孙寡妇是个刚烈的,尚未成事就寻死觅活的,嚷得人尽皆知,一伙热心的乡亲便把狗儿扭送上了衙门。
刘姥姥说话的时候,脸上难免有些赧然之色,毕竟是自家女婿不好,但是这些事情,早晚是要让宝钗知道的,毕竟,宝钗资助了她那么一大笔银子不是?
于是莺儿的娘也开始叹息。男人都像馋嘴的猫似的,偷吃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像刘姥姥的女婿狗儿这样,仗着新得了几个臭钱去滋扰人家望门寡,结果就被讹上了,阖家人都觉得没脸不说,还要吃官司。
“官司的事情你且放心。”莺儿娘沉吟片刻,很有底气地说道,“这并不算什么,等我禀明了我们家姑娘,再给你回个准信儿。只是既是如此,你们又都是好脸面的人,这乡间怕是住不得了。可曾想过来城中住?”
刘姥姥喜道:“早就有这般打算了呢。如今我家这一两年却也攒了几百两银子,正打算在城里寻一处房舍落脚,再买个小铺面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只是那官司的事,果真无碍?”
莺儿娘笑着说:“这算什么大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和荣国府贾家是姻亲,贾家大姑娘刚封了娘娘,这京城里头赶着巴结的人多着呢。既是你有来城里住的意思,我就去禀明了姑娘,再做打算。”
刘姥姥喜之不尽,忙不迭地应了。这才带着女儿王刘氏和香菱家去。自有绸缎庄的小陈掌柜善解人意,预先着人为他们雇了一辆车子。谁知刚上了车,王刘氏突然抹着泪说:“我原先想着,索性求了姑娘,帮衬着打点了官府判个义绝,我们娘们儿单过去,倒少了许多烦恼!”
刘姥姥吓了好大一跳,训她女儿道:“你这闺女可不是魔怔了?这些天姚先生都和你说了什么了?果然姑娘说的不错,那什么姚先生不是好人,祸害不小!”
王刘氏犹自辩道:“她虽不该欺瞒我们在先,但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难道我眼睛瞎,错嫁了这个男人,就活该一生一世受罪?”
刘姥姥急得直跺脚:“你瞧瞧,你瞧瞧,这越说越厉害了!你这般言语,疯疯癫癫的,若是让王家人听到,那还了得?少不得骂你失了妇道人家的本分。都是你老子娘我们不好,连累你嫁了这猪狗不如、拿了娘们儿血汗钱胡搞的东西。但如今事已至此,你就这么嚷将出来,大家没意思不说,外面人评说起来,岂不是连你也摊了不是?更何况,若你真个和女婿义绝,别的不说,单说板儿青儿两个孩子,你可舍得?”
王刘氏自然舍不得一手拉扯大的一对孩子。刘姥姥这话却是戳中了她的软肋,当下低下头,只管掩面哭泣去了,这义绝之事就再不提起了。
刘姥姥见自家闺女这等遭遇,又何尝不心酸难过?只是她是这三人中主事的,自然得撑着,撑起局面来,因怕劝女儿不住,连带自己也流泪,把心一横,也不去离她女儿,只叮嘱了香菱几句,又塞了几文钱,求外面车夫快些赶路。一行三人就这样坐在车上一路颠簸着往城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