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尔·喀斯特迪坐在囚笼里发呆,天匪军把他关到这里之后除了供吃供喝之外不闻不问。那个法拉尔迪·布列尔斯卡都没来看过他,好象根本不把他当回事是的,本来那个天匪军小副官扎特还指望从他们审问自己的过程中了解一些外面的信息呢。
这位年轻的副官对自己效忠的势力的担忧远甚于对自身安危的担忧,他时常乐观地想,之所以不来关问自己,那就说明父亲目前安然无恙。他们留这自己的命,是当作和父亲交涉时的砝码。
守卫的士兵除了给他戴上沉重的手铐脚镣之外倒也没多加折磨,供应的伙食还过得去。整个牢房里除了光线太过黑暗、空气不太新鲜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缺点,这两个缺点在称作是监狱的地方简直不能称作是缺点。
牢房里不知道日夜,囚犯们以狱卒送饭的时间来计算日子。
他有两位奇怪的狱友:说起话来喋喋不休的梦费雯丽娜修女;以及平时沉默寡言的地精灵酷哈。
那个狱卒每天给他们两份牢饭。酷哈每次都是默不着声地把东西吞下肚,而梦费雯丽娜修女总是一面吃着牢饭,一面抱怨伙食低劣。她还时不时地列举一些外面的美食,种类之多,连贵族出身的小副官扎特都大开眼界。不过这位副官自知自己的家族对吃没什么太多讲究,所以他在梦费雯丽娜修女抱怨时不敢贸然答话,以免出丑。
每当吃饭的时候,小副官扎特就能听见梦费雯丽娜修女那一面敲击木盘一面独自嘀咕的独特独白:
“以圣母的名义发誓,如果再给我一只烤火鸡翅膀,让我立即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话虽如此,当大家吃完饭以各自的方式打发自己的无聊时间的时候,最关心自己的生命安危的就是她。
“唉,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想吃一次伯洛伦奶酪维斯特尼亚馅饼桑菲尔德特制葡萄藤烤肉爱尔兰德金枪鱼沃尔德郡大炮面包罗切斯特糯米饭团……最好再来瓶桑菲尔德郡干红葡萄酒,那斯特罗伦的也行,不过矮人酿的酒性子太烈,没有哈菲尔桑德里郡产的可口。”梦费雯丽娜修女能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头晕眼花的小副官扎特除了自己采邑里的几样特产之外什么也没听清。假如他能梦费雯丽娜修女这句话听清楚,就会发现满足这个贪吃修女最后愿望恐怕要周游整个紫风大陆。
梦费雯丽娜修女本来倒可以成为这不知道尽头的牢狱生涯的好伙伴——只要她把每天的抱怨话题内容更新一下的话,假如他的狱友只有一位,他会寂寞死的。
那名俊美的银发精灵性格与梦费雯丽娜修女完全相反,他几天里说的话全部加起来恐怕还没有梦费雯丽娜修女一次饭后抱怨的多。
几天前,小副扎特借着狱卒的火光曾经见过地精灵酷哈的外貌。如今,在自己完全适应了这个黑暗的环境之后,他可以在牢笼的角落里轻松地用眼睛找到那个石雕般的存在。是的,他就像一具石雕。黑暗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面纱,遮盖了他美丽朦胧的脸庞。
除非梦费雯丽娜修女主动找他说话,他一声不吭,仿佛呼吸都断绝了似的。小副官扎特曾经主动向地精灵酷哈提出友好的问候,回应的只有无边的沉默,于是小副官也就不再主动去撞这个钉子了。
假如一口咬定酷哈就是石雕,似乎也有点不太妥当,每天某个固定的时候——大约是第三顿饭吃过之后再过去三到四个转置的那个时刻,这具沉默寡言的躯体里就会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黑暗里,他躬起了身,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要把胸腔里的一切东西都吐出来。有几次,小副官酷哈清楚地从那边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日复一日看着酷哈咳嗽的样子,他明显感觉到了死亡女神戴米丝在向这位狱友走近。
每当这个时候,梦费雯丽娜修女就会婉言请求小副官扎特从她手里拿一枚药丸给酷哈。当小副官扎特手持药丸靠近另一边酷哈的牢笼时,就会看见那个平时平静如水的人儿疯子般地扑到与他相邻的铁栅栏上,伸出他那只沾染了自己血液、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手。除了咳嗽,他不哀求,不痛哭,不发出一切一位病人应该发出的声音。那种无声的沉默让小副官扎特多了几分怜悯、几分害怕。
小副官扎特一直认为,男人除了战死沙场之外就应该在亲人身边宁静地死去。要是他像地精灵酷哈这样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还不如自己抹了脖子——假如圣母允许他的信徒自杀的话。
所以每当这个时刻,他不顾自己肋骨间尚未痊愈的伤,尽量快地把药丸交到酷哈手里。病人服下药剂还要咳上一会,这才沉寂下去。
有几次,地精灵酷哈的咳嗽声和小副官扎特手脚间的锁镣声惊动了狱卒,他们点着火把往里一照,嘀咕几句后又把房门关上。时间久了,他们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小副官曾经听到某个狱卒抱怨上头怎么还不把两个碍眼的家伙的处理方案决定下来,那个小队长模样的人说:“布伦迪尔中将很忙。”
有一次,他向梦费雯丽娜修女问起地精灵酷哈的疾病,修女含糊了半晌也说不明白,隐约说是他在冰水里冻坏了肺。
小副官扎特曾经听说过,生活在海边以采珍珠为生的人,常常因为潜水的时间太长而伤了肺。等病状重到使他们不能再入水时,他们就会像酷哈这样一面咳嗽一面缓慢死亡。自从听了那个故事之后,小副官扎特便不再佩带镶有珍珠的饰物,甚至抛弃了他原来的佩剑——那剑柄处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英勇小副官曾经在战争里夺去无数敌人的生命,但他不允许因为自己的享受夺去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生命。
其实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一样东西,不是用其他人的血汗生命换来的呢?
有一天,在小副官扎特享受饭后的小惬时,从地精灵酷哈那边突然传来了清幽的笛声。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他便被这动人的笛声唤醒,转过身,只见那原本只应有黑暗的地方有了微弱的光亮。在那淡淡的,雾霭般的银色光芒中,地精灵酷哈那张苍白的脸一清二楚。梳妆整齐的白色长发披落而下,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精巧的银色短笛,它便是光明的来源,也是这不属于凡间的美妙音乐的源头。
狱卒也被这天籁般的声音惊动了,他们打开了牢门,点着一根木柴朝里面张望,他刚想开声呵骂,就被这迷人的音色征服了。以至于他一直站在牢门口怔怔地听地精灵酷哈吹奏,直到被快要燃尽的简易火把烧了一下才大叫惊觉。
小副官扎特没听见狱卒的叫声,他的灵魂已经先在这美丽多彩的世界里睡着了。
梦费雯丽娜修女是第一个鼓掌叫好的人,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过这支曲子。
没想到自己在牢狱中居然能听见这么美妙的音乐。
那狱卒也发会呆,下一次他送饭的时候特意帮地精灵酷哈加了菜,和颜悦色地要求他的囚犯再演奏一曲。
地精灵酷哈冷峻的面孔不理不睬。
梦费雯丽娜修女在那边叫翻了天,连声敦促酷哈答应。
地精灵酷哈依旧不理不睬。
狱卒见百般利诱无效,举起了军刀威吓。
地精灵酷哈还是不理不睬。
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在牢笼的角落里,除了咳嗽和偶尔回答梦费雯丽娜修女的几句话,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天他吹奏过的曲子就像一场梦一般,确实而又虚幻地存在着。
小副官扎特对这位看上去垂死的病人越发怜悯了。有天晚上,那段诱人的笛声在他脑海里回荡,病人服药之后的轻声咳嗽传入他的耳中,他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梦费雯丽娜修女问道,不等他回答,她便径自说了下去:“其实该叹气的是我啊,我被扎特这个混蛋连累,被莫名其妙地关在这里。不过,照现在的样子看来,出去的话会更糟,别了,我的伯洛伦奶酪维斯特尼亚馅饼桑菲尔德特制葡萄藤烤肉爱尔兰德金枪鱼沃尔德郡大炮面包罗切斯特糯米饭团……”
“……”小副官扎特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好了,等梦费雯丽娜修女把话说完,他才说道,“在这个空气不新鲜的地方,对地精灵酷哈的病不太好吧。”
那个沉默的人儿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拉弯了铁栅栏,径自走了出去,就像出自己家门一样自然。
“小精灵,你上哪里去?”梦费雯丽娜修女惊奇地问道,尽管他这个伙伴古里古怪,这样突然越狱也太仓促了。
“我出去透透气,外面的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银发精灵说,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了地牢的门,外面的狱卒居然也没有发觉。他就这样幽灵般地飘了出去,带上了牢门,留下了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我说,这家伙真奇怪。”小副官扎特讷讷地对他唯一的狱友说,“看他这幅从容不迫的样子,是说他艺高人胆大好呢?还是说他神经大条好呢?我们现在可是囚犯!”
“兼而有之吧。”梦费雯丽娜修女回答,“假如他不是有我这个累赘的搭档,随时可以越狱逃走。像我这样蹩脚的法师可没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为什么他不……”小副官扎特刚问了半句,立即自己想到了答案。地精灵酷哈为什么不独自逃走的理由不是很明显的吗?治疗咳嗽的药丸在梦费雯丽娜修女手里,每次她只给他一枚。
外面是宁静的夜,晴朗的夜空星月灿烂,白银之月帕拉赛兰斯无声地把他的辉光洒向人间。在救赎教会的眼里,这轮以红衣大教皇名字命名的月亮就等同于教皇本身。就如同秩序之主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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