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中游走了许久,如今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眼前就是光明一片,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迈开腿来走出身后的无边黑暗,就好像有无数只手在背后拉扯着他,阻止着他,他努力挣脱,却无济于事。
“修远——修远?”轻柔女声恍若天籁之音,从光明那岸传来,极尽**,撩动着他心底最真诚的渴望。
绿柳垂丝旁婉转执笛一曲,锦绣盖头下低头刹那娇羞,无数个不能醒来的日夜里,那落在后背上温柔的抚慰,争执与刁难中,她故作坚强,他想将她护住,护住她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慌无助,却被她紧紧护在身后,如同雌鸟护住稚鸟一般,不容许半分的侵犯欺凌。
盈儿——
周盈抓着背角的手突然被用力攥住,她大惊之下抬头望去,方才还在安然沉睡的卢修远正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眼光……那眼光……
……一如往昔的清澈明朗,却比先前更多了几份沉稳和清醒,像溪像泉,像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清潭。
这不眼神不是小美人的清澈,他是……卢修远?
周盈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修远?”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中的不可忽视的熠熠光芒渐渐熄灭下去,像是一枚石子被投入了这幽深潭中,打破了原本的深邃,只剩下汩汩清澈的潭水,却不再见沉稳与平静。
黑暗中的卢修远,刚刚迈入光明中的那一步被人生生地扯了回去,天地崩塌,黑暗吞噬光明,他挣扎于那股抑制着他的力量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苦苦煎熬,伸手想要努力地碰触那即将消失的光明,最终却又被投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盈儿——
周盈见他一直在发呆,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他似乎的缓过了身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盈儿”,继而自己撑着做起神来,茫然弟看着她。
周盈松了一口气,看这神情,想必他早就忘记了先前的那桩事,便弯身从床榻边提起他的鞋子,穿好后又给他披上衣袍。
桌案上已经摆满了他素日里喜欢的吃食,他睡了这一天都没吃东西,周盈原本以为他看到这些会是一番狼吞虎咽,却不想他一直在看着那些东西发呆,虽说吃了一些,但比起先前却是少了一半有余。
难道是那香药还有副作用?
差人去请了那老学究来一探究竟,老朽就号了脉之后又用银针试了试,道:“应当是公子身子孱弱,中了香药之后难免会有不适之症状,老夫开几服药给公子用,应当很快就能好。”
周盈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先前请老先生研究公子病症该如何治,可有什么成效?”
老学究叹了口气,道:“不瞒少夫人,公子这类病症并非老夫擅长,先前老夫的师兄倒是深谙此道,只是他在山上采药时失足横死,不然公子的病症若是交给他来,应当很快就能有所起色了,唉……”
他的这番话,让周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差点搭上性命都没见上面的神医,听闻也是治疗此病症一等一的的名医,却这样生生的错过了,据说那位名医离开范阳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卢夫人派人去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他的去处,到头来只得无奈放弃。
世间之事原本就是不可捉摸,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却也由不得人说得算,事到如今卢夫人看开了,她也看得开。
“尽心竭力就好,老先生博学多识,学会这些不过是早晚的事,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就好。”
老学究闻言连胜点头称是,提笔开了几张药方子,又查看了卢修远肩膀上肿起的那块,用药油抹开在手心里,给他按揉了一番,这才收拾了药箱子回去了。
晚上熬药时隐约听见卢修远的喊声,周盈忙放下扇药的小扇从灶台前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去厢房中一探究竟,等好不容易安抚完他,才想起来自己那药估计已经黏在锅底儿上了,心里暗道“坏了坏了”,一出门险些撞翻了来送药的小七。
喂卢修远喝下药,小七收拾了空碗同周盈打商量:“……虽说修竹院白日里事不多,但有个婢女伺候着总归是好的,这样事事都要少夫人自己经手,实在忙乱。”
周盈叹气道:“并不是我不愿意让人来伺候,翠果死得不明不白,眼下连个定论都没有,即便我有心让人来伺候,谁又能保证来得人忠心不二,或是不会成为第二个翠果?”
小七默然,久久没有说话,周盈看外面天色暗下来了,问了一句:“小豆子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