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急步而来,将瘫软在地上的惠帝扶起,一路护送返回长乐宫。直到步出寝宫的时候,惠帝还处于惊吓之中,没有缓过神来。
惠帝大婚一事,已经是铁定的事实,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吕后立在原地,僵硬的身子久久不动,只有胸口有力地上下起伏,可见怒气分毫未散。常满和窦漪房也不敢乱动,侧立于殿角静候。
忽然,脚上传来熟悉的疼痛,吕后闷哼一声,人就往后倒了下去。窦漪房眼明手快地冲了上去,究竟身子娇小,纤弱的双臂勉强接住了高大的主子。常满正想唤人前来帮忙,却被吕后挥手阻止。
“无须惊动他人,本宫没事,只是腿疾犯了。”她忍着痛,但声音明显已和往日不同。
“可是炜疾忌医,只怕对娘娘的病情损而无益。”常满忧心主子,左右为难。
吕后声线又高了三分,“难道这点小痛就能把本宫打倒不成?”想当年在楚地落在项王手里为质的时候,多艰难的日子她都熬了过来,现在更不可能被这样的一点小痛打倒!
“可是……”常满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窦漪房隔着宫服,轻轻地碰触吕后的小腿,只觉那里的肌肉紧绷,僵硬不舒,明显是操劳过度的迹象。她鼓起勇气说道:“奴婢斗胆,请常公公让人用当归、熟地、炮姜、细辛以高温煲煮,用一尺高的木盆盛来,再配上软布数张,奴婢可为娘娘分忧。”
常满问道:“丫头,你有办法?”
窦漪房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吕后瞧了她认真的小脸半刻,凤首一点,让常满照着办了。窦漪房和常满两人合力,将吕后扶坐到床榻之中。
不一会儿,药汤和软布都按窦漪房的吩咐送了过来。她把两个软枕放在吕后的左右两侧,使她可以舒服地安坐其中;接着跪坐在床边上,为吕后脱下靴袜,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脚置于药汤之中。
药汤温烫,吕后忍不出缩了回来。窦漪房握住她的脚,舀起温水滴上脚背,让皮肤慢慢地适应药汤的温度,同时开口解释道:“娘娘操劳过度,血气不通,腿上的肌肉僵硬劳损,才会有刚才乏力疼痛、不支倒地的情况发生。当归、熟地、炮姜、细辛都是行气活血的药物,以其煲煮的药汤浸足,配以热敷按摩的手法,能够舒缓腿疾,活络血气。”
说着,便轻轻地再次将她的脚放入药汤之中。带着药香的氤氲弥漫出暖意,吕后紧绷的双腿在窦漪房的按摩底下渐渐松了下来,脚底下的揉捏力度轻重得宜,让她忍不住舒适地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也柔了下来。
常满在旁含笑点头,心里默默又为这乖巧的小女孩加了分。这小丫头娇小玲珑,心思更是灵巧剔透,烁烁的眼神中总好似带着高于自己年纪的懂事和沉着。
过了好一会儿,吕后已经放松地半依在软枕上,红唇轻启对窦漪房道:“这也是你从书上学来的?”
窦漪房点头回道:“奴婢的父亲藏书甚多,其中不乏从各处搜集回来的医书。奴婢家穷,父母早逝,便常读这些医书也算是聊表对父母的哀思的一种办法。”其实,这不过是她参照现代沐足的活血套餐依样画葫芦而已。窦漪房暗自祈祷自己的圆谎的话没有破绽,眼睛低垂,不敢看吕后或常满一眼,假装认真地一心一意为主子按摩推拿。
“你爱看书?”吕后轻柔地问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文字是智者的传承,书篇是慧者的领悟,阅览卷册让人仿若置身于大智慧之中,或若步行千里,览尽人间美景;或若广交豪杰,尝尽世间百味。”
吕后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不由得掩嘴轻笑:“这话说得好似一个大学究似的,还真像个女太傅。”
常满见主子心情转好,也跟着轻松起来,“娘娘,您瞧这丫头说起书来的那个样子,像不像鲁元公主缠着你要去天禄阁看书册的模样?”鲁元公主爱阅书卷的事情在长安城无人不晓。
一提起公主的名字,吕后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常满自知失言,脸犯尴尬,也不知怎么接下话才好。寝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沉重了下来。
窦漪房连忙圆场,“奴婢家那点小小的书卷,怎敢与未央宫的天禄阁相提并论!”说起天禄阁,小眼珠子一转,又借势说道:“天禄阁藏书之丰富,奴婢在乡间亦有耳闻,只可惜未能有幸前往一览,否则的话,奴婢还能在里面多查看查看医书经卷,或许能找到更多能舒缓娘娘腿疾的办法。”
她的话提醒了常满,“娘娘,小丫头说得对。既然我们不方便找御医所的太医来为您诊治腿疾,让她去天禄阁查阅医书,或许能像现在这样自学到点学问来。虽说不能治本,若能为娘娘治标也是好事一桩。”
窦漪房强忍住往上挑起的嘴角,心中窃喜:这个坑爹的常满终于有了说人话的时候了。
吕后眯起眼睛,思索了半晌。天禄阁不过是个藏书的地方,既没有政治机要,更不可能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发生,放一个小丫头进去实在无关痛痒。
她应了一声,道:“那就让小丫头去吧。”
“谢娘娘恩典!”窦漪房兴高采烈地谢恩,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为自己小计谋的得逞而暗暗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