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不便久坐,站起身缓步原地徘徊,“正是,严郎中近日活跃得很,诗会文会处处现身,极为露脸。”
这反话说得,真酸!
严家长房一朝得势得意忘形的苗头严静思也有耳闻,仅仅是母亲那边就递了两三次消息。其实宁帝说得还是比较委婉美化的,用母亲的原话说,严家大爷都恨不得横着走路了,前几日竟然纵容随从当街殴打回避官轿不及的小商贩。
上天欲亡之,必先令其疯狂。
严静思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陈尚书倒是个心思通透之人,不愧为内阁重臣、大宁股肱!”严静思张口就来,夸人嘛,她也是会的,
宁帝失笑,“大宁股肱?他还真承受不起,顶多就是棵墙头草,凑数的阁臣!”
严静思眯着眼睛点头,脸上明显写着:您是皇上,您说什么是什么!
“若说陈寿有什么长处,莫过于结了桩好姻亲,生了个好儿子。这次如此识情知趣,应该是得到了袁祭酒的提点。”
严静思:“国子监祭酒袁拓袁大人?”
宁帝颔首,“正是。”
“我听母亲提过这位祭酒大人,曾几次三番登门邀请齐先生入国子监开堂授课,态度极为诚恳。”郭氏几次提及,严静思对此印象深刻。
“齐先生乃当世鸿儒,天下读书人莫不想聆听一二教诲,袁大人素来敬贤惜才,难得齐先生有意留京,他自是不愿轻易放弃。”宁帝忽生感慨,“齐先生那般超然洒脱不拘俗物的性情,偏偏看中了南弟,也是冥冥之中的造化啊!”
细细品来,宁帝这话里竟有些羡慕。
严静思抄起茶盏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掩饰脸上的纠结。
超然洒脱?不拘俗物?齐大儒?
呵呵!
如果有可能,严静思真想猛摇宁帝的肩膀劝他快醒醒,那老头跟自己谈生意杀价的时候可是要多市侩有多市侩呢!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名不可风传,皆坑矣。
宁帝的态度,严静思算是大致了解。
秋风扫地方叛军,冬雪压边境兵威;烈油烹宫变余孽,温水煮结党门系。
短短半个月之内,集结在潼关城外的叛军被朝廷正规军利落剿除。与此同时,坐落在西起河西东至辽东的北边境线上的九大军事重镇一夜间烽火相传,宛若一道蓄势待发的火弓,直指家门口环饲的豺狼!
大宁是疯了吗,竟然想多边开战!
北地苦寒,冬季本就不适作战,各国边境增兵本意在于联手威逼,而非真战,待大宁妥协许以和谈好处,自然退兵。就如羌狄使臣所构想、承诺的那般。
然而像北地朔风一样残酷的现实是,原说足以拖住潼关两卫的叛军被悄无声息调集而来的大宁卫军火速剿灭,更是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九大军事重镇开启了应战状态。这种情况下即便大宁多边开战压力倍增,但对上无十足准备开战的他们,最后结果如何还真不好下定论。
于是乎,四国使臣身负和谈国书相继启程,奔赴同一个目的地——大宁都城。
就在四国使臣启程的同时,宁帝的伤况终于明朗化,前朝后宫都为皇上的“转危为安”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也只是松了口气而已,皇上的伤没有大碍,就意味着清算宫变主犯的时刻到了。
乾宁宫东暖阁。
严静思亲自动手伺候宁帝正冠整袍,稍稍犹豫后再次确认:“确定要如此安排?”
宁帝浅浅一笑,笃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圣心已定,严静思也不再赘言,目送宁帝出了殿门,随即吩咐康保将康王请到华阳殿。
华阳殿坐落于内廷东侧,是距离奉先殿最近的宫殿,为先帝晚年静思打坐之所,前殿后寝,寝、殿之间以穿堂相连。
康王一路被引着从华阳殿的侧门而入,穿园过庭,最后在主殿后檐所接穿堂上见到了皇后娘娘。
拱手见礼后,康王迅速打量了一下周遭,疑惑着开口:“皇嫂,这是......”
严静思回以安慰的浅笑,轻声道:“泽弟稍安勿躁,自除夕夜之变后,皇上数次驳回你的请见,实则另有隐情,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尽量减轻对你的冲击和伤害。再三思量之下,才有了今日的这场安排。稍后无论听到什么内容,我都希望你能尽力控制住情绪听到结束,可以吗?”
贺重泽脸上的血色瞬间抽离,抿紧嘴唇沉默了片刻,哑声道:“是和我母妃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