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道:“我先回房了。”
江含征点点头,温柔如水的目光不啻于在表妹的心头燃起一把熊熊烈火,表妹按捺不住,声音蓦然拔高:“表哥,她是谁?”
夏初菡下车的身影一顿,随即洒然离开,丝毫没有顾及身后恨不能戳穿她的“嗖嗖”的眼刀。
江含征没有回答该表妹的话,虽然看向表妹的目光依然温煦带笑,可是仔细辨别时却不难发现,那笑中多少带些敷衍和懒散的味道。
江含征:“云珊,我正要找你,外面天寒,我们进屋去说。”
男人的笑容这样好看,声音这样悦耳,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款款地说着关怀的话语,表妹的心瞬间被融化了,要质问的话淹没在了全身不断涌起的粉色泡泡中,眉宇间的梅花熠熠生辉。
江含征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口吻却依然和煦温文,漫不经心地问道:“表妹的落梅妆好生别致,哪里学的?”
表哥注意到她的妆容了!
表哥夸她的妆好看了!
华表妹愈发心如撞鹿,粉面含羞,口吻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撒娇的味道:“温先生家的师母教的,表哥你知道吗,这落梅妆还有故事呢。”
说罢,迫不及待地向表哥讲起了落梅妆的传说。
相传,古徽州到处都是梅树,某一天,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自家后花园中的梅树下休息,一朵殷红的梅花落下来,落到了小姐的眉心。这朵梅花拂不掉,不枯萎,而且从此以后,这位小姐便更加漂亮了,通身散发出迷人的幽香。
其他少女听说此事以后,也纷纷效颦,用胭脂在眉心画上一朵梅花,于是便有了“落梅妆”之说。
华表妹兴致勃勃地说道:“表哥,你见过温先生家的那个妾室吗?很年轻很会打扮的,这落梅妆就是她教我画的,她说她就是徽州的人呢。”
歪头娇俏地看着面前俊美的男子:“表哥,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落梅妆的,你见过那个师母了吗,那你觉得是我画的好看,还是他画的好看?”
江含征照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依然淡淡地笑着,说道:“我曾在徽州做过县令,所以那里的传说大都听闻过一二,这个落梅妆的故事,表妹只说了一半。”
华表妹双目闪闪发亮:“哦?那后一半是什么,表哥快快告诉我!”
江含征:“据说,那位大家小姐自眉间落了梅花后便性情大变,与很多男子有染,凡与她有染的男子,必会因她而死。而那些画落梅妆的女子也渐渐从眉心处溃烂泛浓,慢慢遍延全身。
而与此同时,那个地方的梅树却日渐粗壮,所有的梅花更是殷红如血,后来还是一个阴阳先生看出端倪,从鲁班祠中请出了鲁班锯和鲁班斧,让人们把那个地方的梅树都砍掉了,砍树之日,血液四溢,腥味遍布,而那个大家小姐,却从此不知所踪——”
他微笑着看向面前惊怔的女子:“听到这个传说,云珊还有兴趣画那个落梅妆么?”
他的声音变得很淡很淡:“表妹不是想知道温先生的事情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的老师温先生被他的儿子和他的妾室联手害死了。”
华表妹顿时如遭雷击,脸上血液尽去,嘴唇发颤,摇摇欲坠。
江含征:“原因很简单,儿子与父妾有染,于是便害死了老子。你看,你口中的师母多像传说中的那个大家小姐,四处与人有染,而凡与她有染的男子,从温先生的老友,到温先生,再到温先生的儿子,最后都因她而死。”
他站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突然抓狂手忙脚乱地擦着自己眉心的女子,如带了一层假笑的面具:“好了,温先生家的事我也告诉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刚从办丧事的地方过来,在你这里待长了不好,别让表妹你也沾上了晦气,回见。”
说完,抬脚去了。
徒留后面的女子双眼发红,目光委屈怨愤。
本来要回自己房中,谁知脚却不受控制拐到了另一个地方,江含征推开门,就见才这么会儿功夫,那个女子已经睡倒在床上。
他又好笑又心疼,悄悄地走到她旁边,坐在她的床沿上,握住她的一只手,静静地谛视着她的睡颜。
而此时的夏初菡,正在做一个梦。
梦中,阳光温暖,幽香四溢。
一群一群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如赴一场豪华盛宴,飞向同一个地方。
她顺着蝴蝶飞去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名女子被成千上万只蝴蝶围在中央,如环绕了一条绚丽华美的丝绸,又如陷入一个梦幻唯美的幻境。蝴蝶在女子的身旁翩然起舞,女子抬手,蝴蝶纷纷落在她的手上,然后,诡异的情景出现了,女子的手突然流起血来,十根手指,鲜血淋漓,蝴蝶拼命地吸食着她的血液,身体渐渐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从她的手上飞起后,在空中晃晃悠悠一阵,便纷纷坠落……
女子如献祭一般,伸着两只手,茫然四顾,凄楚喃喃:“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梦中的夏初菡深处其中,仿佛亲身感受到了女子的不甘和悲伤,说道:“你是谁,不是你什么?”
女子蓦然抬头看她,惊怔,她裹着一条围巾,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令人心惊。
梦中的夏初菡又问:“你是谁,不是你什么?”
女子面上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来,她缓缓靠近她,梦呓似的说道:“是你么,你长成这样啊,你长成这个样子啊……”
夏初菡心底冒出丝丝寒意来。
“你长成这样啊……”女子犹在说着,一阵风吹来,微微掀起她的围巾,便见一朵殷红欲滴的梅花印在女子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