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整个大殿内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白芷想说话,可那喉咙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堵住了,她徒劳的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脑袋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泻而出,可到如今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该愤怒别人的试探吗?可她已经暴露了,失去了指责的权利。
如果她刚刚应扛了那一下雷霆决,她现在就该是理直气壮的,怒火滔天的指着他们龙庭的使者大发雷霆,他们这些往日里龙庭高高在上的长者们就会和颜悦色一叠声的把她劝着,并严惩这个黑色斗笠的人。
一念之差,天堂地狱。
热血涌上来,又一点点熄灭冷却。像是有冷水从头顶倾盆覆下,将她里里外外都淋了个透心凉。
她想剁了这只手,她想自尽,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重回刚刚那一刻,硬抗下那道雷霆——可是不能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那一片死寂之后,场面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情景。谁都没有出声,连带那些被家主使出九天引雷诀而惊诧不已的西北齐云府弟子们,也在震惊之后,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边。
慌乱,愤怒,羞愧,恼火,后悔,被揭露的丑行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白芷已经不能再祈祷这是一场梦了。她又羞又恼,慌乱的站起身来。
想开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九天引雷诀是龙庭的独门术法,没有一年以上的根基绝不可能像刚刚那样快的召唤出一道雷霆。她想要辩解,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恨意和杀意在她的眼中昙花一现,石化的众人只是看着她,恍然大悟的脸色里带着绝不姑息的愤怒。
杀了他们!灭了他们的口!这里是西北齐云府,不是长流,不是龙庭,只要事后将这一切责任推给那个钟武山的魔女就好了!
白芷的心跳的极快,像是被逼疯了,竟然想出了这么可怕的法子。可她脑袋里乱的很,只想着,只要台下这些人死了,只要她灭了他们的口,以后小心翼翼的把九天雷霆术给藏起来,就会没事了。
她一定能杀了他们的,这是在西北齐云府,来的不过是几个长流和龙庭的使者,她肯定能杀了他们!
面前那个黑色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声苍凉的笑声,往后退了几步。几位长者面面相觑,眼里都有叹息。
白芷僵硬着身子,站了起来。她脸上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红着眼睛,只阴沉着说道:“不巧了,各位。既然你们龙庭有心试探,那今天谁也别想走。”
那边沉默着的西北齐云府弟子已经关上了大门。殿堂里,白芷双手撑在金座上,只怨毒的笑道:“你们龙庭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里都有你们。”
长流那边几个来报信的小徒弟也退到了一边,那个黑衣的斗笠人站在他们身后,只扶住了一个弟子的肩膀,说道:“你们的师伯会到今日的情形,却也是我教导不严啊!”
白芷听了这话,如遭雷击。她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只红着眼眶朝他看去。
刚刚那声音,白芷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在长流修行多年,虽然之前看着他的身形,却因为这个身体毫无功法痕迹而怀疑,但是声音是一往如昔,温柔敦厚。
沈望山!
长流怎么会派沈望山来当报信的使者?他又为何功力全失了?他是何时醒来的,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长流的尊者没有命人知会她一声?
难道长流也是早就怀疑她白芷了吗?
沈望山揭下黑纱斗笠,只将斗笠拿在手中。那清润如玉的容颜依旧清俊,远远的看着白芷,只朝她叹气,轻声道:“白掌门,你曾是我三司殿弟子。如今执迷不悟,偷学龙庭的道法,酿成大错,到如今,也该迷途知返了吧?”
白芷看见是他,只如遭雷击,当场愣在原地。如果说之前面对的是龙庭的使者和长流普通的弟子,她还能下得去手,可面对自己曾经的恩师沈望山,她是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剑的。
恩师如慈父,她可以杀戮同门,杀戮无辜者,但是不可以欺师灭祖六亲不认!
可震惊过后,听到沈望山的叹息,白芷却凄惶的笑了起来。
她穿着黑衣,笑的花枝招展,笑的前俯后仰,笑的肝肠寸断。她看着沈望山,笑出了泪,她指了指头上别着的那朵白花,只朝他问道:“哦?酿成大错,那我西北齐云府在你们长流,在你们龙庭眼里,全都抵不上一个龙皎月?”
“如果不是你偏袒她龙皎月,我会如此?”
“如果不是她龙皎月受尽宠爱为非作歹,我会如此?”
“不是看你们长流,看你们龙庭全部护着她,迟迟不肯给她定罪,我会如此?”
“她做的事,她屠尽我满门,她将北陵城埋伏在我家族里,她杀了我的父母,让我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就是对的,她做下这些事就不算错?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承担这一切的后果?她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还那样逍遥自在的活着?她龙皎月就那么善良那么无辜那么惹人怜爱?”
她歇斯底里的吼完最后一句话,泛红着眼眶,又轻轻的笑起来,只抚着头顶那朵小白花,悲凉的笑道:“没有办法,我出身不好,纵使再努力,再出色,在她身边也只有做陪衬的份。不学无术也能当上我梦寐以求的仙姝峰掌门,做错事也能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和偏袒,屠尽了我的满门,我去问原因,她呢,告诉我一声,呸。”
她疯狂的笑起来,只花枝乱颤道:“所以说呀,我学她那么一点龙庭法术算什么呢?这要是还能重来一次,我不仅要学了这法术,我还要亲手用她引以为傲的九天引雷诀杀了她!”
“这都是报应,”旁边那个尚未摘下斗笠的中年男子只叹了一声,语气无尽悲凉凄惶道,“是老夫从小骄纵了她,让她养了这样的性子,我本想护她一生快活无虞,没想到到头来却误了一切。”
白芷听到这句话,只一愣。
能对着龙皎月说出生养这种话的人,想也不想是谁了。
白芷的脸色顿时又是一阵颓败。一阵绝望笼罩在她的心头,如同潮水覆压而来,将她吞没,将她拉扯进无力反抗的深渊。
之前还妄想杀了他们灭口,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龙宗主摘下斗笠,只将那斗笠拿在手里反复看,半响才说道:“今日来找你,不是追究往日之事,而是为了两件与龙庭有关的事。”
他叹气道:“那个弟子是你杀的吧。那是齐云府的弟子,我们管不着。你害过我女儿,她死过一次,这事也就该过去了。这两件事,一件事,是你偷学了龙庭的法术,这事我要管,还有一件,就是把老夫的女儿还给我。”
周围弟子们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众人不知所措的看向白芷。白芷知道龙宗主既然都来了,肯定是知道了确切的消息,争辩无益,只冷笑高声道:“你女儿?我说她死了,你信不信?你若是要来找人,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
龙宗主哑然失笑,只好笑道:“冥顽不灵!”
沈望山手里拿着斗笠,只温柔而严厉的朝她看着,半响才道:“之前你说错了一件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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