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我醒来已经是九点多了,这一夜我噩梦连续昏昏沉沉睡得极其不舒服,起床觉得脖子脑袋都是胀痛,我洗漱后推开门,发现客厅里都是佣人,而玄关处的男式皮鞋已经不见了。
我看了一眼做早餐的丽娜,“先生离开了?”
“是。”
她将土司和牛奶放在桌上,“刚离开不久,吩咐我们不要去打扰您。”
她说罢为我将椅子拉开,笑了笑,“先生对您很在乎。”
我险些喷出嘴里的一大口牛奶,在乎,这话放在我们之间太不合适了,他在乎的分明是他自己的利益。
而倘若昨晚她也和丽娜一样看到了那副变态至极的画面,我想这样的话,她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其实仔细想想,邵臣白这个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呢。
每天活在仇恨里的人,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人。
我坐在桌旁,低眸吃早餐,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丽娜接通后看向我,“沈小姐,先生找您。”
我将土司放在盘子里,走过去接起,邵臣白似乎在赶路,哒哒的脚步声中透着一缕微微的喘息,“昨晚谢谢。”
我愣了愣,“你这样不可一世的人,还会对我说谢谢,我很惊讶,受宠若惊。”
他没有说话,沉吟了良久,我问他,“吃过早餐了么。”
他似乎彻底惊讶住了,良久才说,“嗯,吃过了,想你睡的晚,没有让仆人去叫醒你,昨晚吓到了,抱歉。”
我笑了笑,“无妨,你绑架我和覃念的那次,我才是彻底吓到了,你应该庆幸,是你的悲惨身世让我骨子里油然而生对同是女人的你母亲的怜悯和敬佩,连带着对你也恨不起来多少,而且邵伟文让我也寒透了心,为我自己对他的痴迷而觉得愚蠢和惋惜,否则就冲你害的张墨渠受伤,我住在你的庄园里,就有足够的机会对你下手。”
他在那边轻笑了一声,“你那样聪明,懂得审时度势,万万不会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去报无关紧要的仇。”
“限制了我的人生自由,就像是一只鸟儿被猎徒射杀,难道我不该做最后的挣扎么。”
“可你不会,我之所以敢以你为筹码向邵伟文提这一场交易,就有我的把握和目的,如果你是那样不懂进退喜欢惹是生非的女人,我万万不会带你到我的私人庄园,就如同引狼入室,而女人这匹狼,远远比男人更加麻烦,如果今日换成了覃念,张墨渠非常感兴趣的女人不是你而是她,哪怕邵伟文肯换,我也不会要,因为我宁可用别的算计达到我的目的,也不会走一步险棋,那个女人谁都掌握不了。”
我笑了一声,颇有几分敬佩,“能在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冷静分析利弊,不得不说,其实你很像邵老爷子,比容易过激自负睿智的邵伟文更加冷静。”
“过奖,只不过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就我目前而言,得罪了太多人,我必须谨慎算计一万步,才敢迈出去一步。”
他顿了顿,不等我说什么,“好了,我要开会。”
他匆忙挂断了电话,我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不由觉得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邵家人都喜欢囚禁别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其实何尝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会一而再的选择抛弃自己的利益救一个人,一个没有亲情的人,爱情纵然明媚,可也有它不为人知的阴暗,而且我和张墨渠之间,似乎都是他在主导,可是所有人都在说,他对我动了心思,莫非这世上,在物欲横流趋炎附势让人作呕的阴险中,还有那么让人向往的一见倾心么。
我坐在客厅看电视,中午简单的吃了一点菜,喝了碗粥,邵臣白忽然回来了,丽娜见到他明显有些惊愕,想必他平常中午是不回来的,但是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我,似乎明白了一些,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拾起了那些碟子碗的,进了厨房。
我关掉电视,看着他脸上无法掩盖的笑容,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受到感染,想来每天面对一个阴森森时刻缭绕着复仇火焰的男人,偶尔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还真是难得,我也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你似乎很高兴。”
他坐下来,“当然,有好事为什么不高兴,喜形于色不是每个人的生来本能么。”
“为什么。”
他倒了杯水,很出乎意料的递给了我,待我接过,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笑了笑,“你很少如此绅士。”
“我原本就是个绅士。”他顿了顿,“时刻会爆发的绅士。”
我们相视一笑,这样没有攻击力的交谈,倒是很舒服。
得益于我们双方对彼此并不存在感情,所以一切都很简单自然,如果是我和邵伟文,即使现在我没有了当初奋不顾身的浓烈和疯狂,我们也很难如此平静,因为心底的波澜还是会泛起涟漪的。
时刻挠着自己,警告这个人,不该再靠近,除非还想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邵氏集团今天召开了董事会,关于我和邵伟文指尖谁该继任总裁进行了投票选举,十一名董事,我和他排除在外,我们各有一票,最后一票看在绍坤身上,他几经权宜选择了弃票,而我一直利用、却在最后关头因为邵伟文揪住了把柄的白总,选择了他,宁总仍旧跟着我,因为邵伟文掌握的资料比我掌握的威胁性更少一些,他自然是惧怕我这个。结果都在我意料之中,这就是商场的公平和不公平相得益彰提现之处,谁更能保住自己,谁对自己更有利,自然就选择谁。我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寒心,乾坤都还不曾定下,就已然世态炎凉,若是定下了,是否要被踩到泥土里,所幸我还没输得彻底。”
我很震惊他会将这些对我说,我觉得这座庄园似乎是空得太久了,他潜意识里把我当作了真正的女主人,就像所有的先生那样,回来后带着几分得意或者惋惜的念叨着白天公司发生的事,如同老夫老妻般的自然和祥和。
我并没有给予什么意见,因为我确实无能为力,但我却可以给予耳朵,如果我能听到什么内部消息,还可以方便我去找张墨渠后提供给他听,我欠他的何止一两条消息和秘密,而是性命。
“那结果呢。”
“维持现状,他依旧是总裁,不过要在称呼前,增加一个前缀,比如——代理总裁。”
他说罢高兴的哈哈大笑,整个人都仿佛重生了一般,再没有昨晚的戾气和冷漠,“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么。”
我没有理他,我觉得他随时会发狂,就像得了什么狂犬病精神病的重症患者,他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让你感动、窝心,也极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然而他不满,他倾身过来,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我,一张脸色在霎那间变得沉了许多,“你不高兴。”
我吓了一跳,“你希望我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唇角一挑,“你说呢,你住在哪里,现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我有些明白了,我点点头,手指甲因为紧张嵌进了掌心,我忽略了那种疼痛,只想快点度过他这一关。
“我高兴,如果你赢了,我会更高兴。”
他非常满意的点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那神情,就像是对待一只心爱的小狗,“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庆祝。”
他说罢站起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我整个人都松垮下来,浑身的汗水都仿佛将我浸湿了一般。
傍晚,丽娜准备了一份晚餐送到了书房,我坐在客厅吃的,她说先生经常这样,忙起来没日没夜,她们就会送过去,比如水和咖啡,饭菜和药。
他有轻微的胃病,很严重的肺病,还有些精神高度压力造成的幻听。
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丽娜说的时候脸上尽是担忧和惋惜,那样子恨不得替他生病,而我更觉得惊讶,那样要强的一个人,竟然是个病秧子,怪不得他随时都会受伤,脆弱的像个洋娃娃的女人。
成王败寇,在失去了身体健康这个最有效最能持久的要素后,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邵臣白注定失败的一幕。
现在耗着的,就是彼此的耐心和计谋,还有更重要的,时间。
显然,他并不具备了。
我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事,饭后我洗了澡,换了一件简单的棉袍居家服,出来的时候他也恰好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我打开电视,将声音压得很低,看最没有营养但是不需要费脑子的狗血电视剧,他不屑的抬眸扫了一眼,“越不愿意动脑子,它就会越废掉。”
我端起一杯热牛奶,眼睛专注得盯着荧屏,“我是女人,古代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我挺有才的,至少比一般女人冷静,我不需要再多么用脑子,天下还是属于男人的,我并没有远大的志向要取代伊丽莎白女王,让中国男人羞愧难当。”
他愣了愣,旋即嗤笑出来,眼底都是不屑。
我将遥控器放下,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抱着靠垫,望了他一眼,“身体不好,是不是小时候在乡下冻着了,落下的病根儿。我觉得你没有理由在认祖归宗后还生病,因为邵家这样的大户,过着最舒适的日子,私人医生的调理,不至于那么菜。”
他没理我,身子微微倾斜了一点,避开我的目光,继续看文件。
“照顾好自己,才有本钱去争抢,否则还没动手呢,你就瘫了。”
他抖落了一下手里一沓的文件,“我不需要你关心。”
“谁关心了,我就是怕你死了,我在这里,别人会把我列为怀疑对象,尤其你和邵伟文关系这么虚,我又是你从他身边带来的,我关心自己还有错了?”
邵臣白脸色一僵,将文件拿好,站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女人都是无趣而多嘴的,这不是我第一次验证。”
他走进门里,没有着急关上,而是回头看我,“后天日子不错,跟我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这是我当初跟你说的,只不过你没同意,现在我和邵伟文的交易,我自然有权安排怎么做,你只能服从。”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意味着,我再想离开很难了,我们有了婚姻的束缚,他不必再囚禁我看着我,我离开之前,势必要和他办理离婚证,否则我永远都被他以一根法律保护的线牵制着。
我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他笑了笑,“不必想着怎样解脱,你深陷这里,无从抉择,但我的承诺不会食言。”
“你对邵伟文,难道昨晚不是要食言么,如果不是他带着人来让你签字,你在气势上输给了有所准备的他,你会真的将股份让给他么,我感觉昨晚的你,就是想要食言。”
他的脸色再度变了变,“那与你无关,就算食言,也要食的有价值,你一个女人,没有那份价值,我说了会放你离开,就一定会,但你不要挑战我,当我需要和张墨渠合作时,就是你离开的日子。”
他说罢带着几分邪魅的笑了笑,“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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