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哪里敢戏耍殿下您。”百里无心悠悠地开口,“只不过,在下从来就没有承诺过殿下什么,不是么?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而已,这人的想法,都会是改变的,殿下您这脾气发的着实没有道理。”
“百里无心……”对面那人似是听得有些咬牙切齿,随后冷嗤一声,“你就不担心我将你的秘密说出去了?你要知道,这件事情若是隐藏不住,倒霉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连带着你保护的那位小皇子,一同倒霉。”
“不担心。毕竟在下手中也有殿下的把柄不是么。”百里无心面上一丝焦急的情绪也无,只是拿手反复的揉搓着鼻子,“殿下,其实你我只要不互相妨碍对方的事,根本就没有必要争执,你对顾无欢的仇恨缘何而来,想必不用我说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若是有办法让他不妨碍你的事,咱们还可以继续合作的。”
说完之后,他笑了一声,“殿下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权衡利弊。”
对面那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百里无心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了,便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在下告辞。”
说着,他正要离开,然而还没有走出两步,他便顿了一顿,“对了殿下,你可有办法将帝都里的那些个锦衣卫撤回去,这整天出个门晃悠到哪里都能看见,真是让人心烦极了,且这些锦衣卫还十分固执,抓不到人不罢休,您说这样对我们而言是不是也太危险了点,要知道若是我们这边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对殿下你也没什么好处啊。”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一声低斥,男子的语气里带着不耐,“你也知道锦衣卫根本不是本皇子的管辖范围之内,抓刺客一事也是父皇的意思,这漏网之鱼没抓到他们自然是不会罢休,你们自个儿小心点不就成了,他们要抓的是女刺客,你们这群人里就那么一个女子,脑子还不好使,这么无用的人干脆不用留着她,否则迟早给你们带来灾难。你让本皇子想办法撤掉那些锦衣卫,想什么办法,用什么样的理由你倒是说说?”
“其实我最初也是和殿下你一样的想法,她确实鲁莽,心思不够缜密。可她跟随着我们那小皇子多年,小皇子的意思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道理?”百里无心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位殿下的脾气,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儿,我们也没办法。”
“不过是一个女护卫,还不是个机灵的,顶什么用?难不成你要跟我说你家殿下喜欢那女护卫,故而没舍得杀?”
“当然不是这样,我们殿下喜欢的另有其人,怎么也轮不到她。”
“那还留着做什么?!成大事者哪能妇人之仁?他既然不杀,你去杀了不就是了,如此一来锦衣卫也查不到什么,不要怪本皇子没有提醒你,此女若是被逮了,你们必然受到牵连。”
“说的有道理……那好吧,我考虑一下杀了她好了。”
“你爱如何便如何,没事了就快走!”
百里无心听着对方不耐的口气,扬了扬眉毛,什么也不说,转过身便离开了。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
一道黑影落在了树边,朝着树底下还没离开的男子道:“二殿下,您说的那两双镶着翠玉的黑靴子……属下翻遍了整个忆云殿,也没找到,请殿下责罚……”
“废物!继续去找,找不到饭也别吃了!”
“……殿下,您看这样行么,您把那靴子具体什么尺寸什么样子的告诉属下,属下找人给您做?”
“……滚。”
……
“真是疼啊,这鼻子,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装潢十分简洁的房屋内,有男子坐在檀木桌边,正对着桌子正中央的一面铜镜,看着铜镜中人的鼻子。
铜镜里的人目若朗星,长睫卷翘,黑色的瞳仁明亮而深邃,好似深藏着一汪碧湖。他唇色如樱,肤白如玉,一头墨发绾起一半在头顶,斜插着一枝白玉簪子。部分黑发则散落肩头。
一张堪称妖娆的容颜,却因为有些红肿的鼻子而使得这张脸大打折扣。
“该死的黑衣人,下手这么狠,回头让小爷揪住你,饶不了你。”此刻他似乎全然忘记了下命令的人是谁,只将仇记在了黑云的身上。
揉搓了一会儿鼻子,他伸手将放在铜镜边上的瓷瓶拿了过来,倒出了里头的药粉抹在鼻子上,原本十分红肿的鼻子,被他揉了几下之后,那红肿竟渐渐地消下去了。
他揉着揉着,忽的耳边听见了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
像是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他皱了皱眉,起身去开窗子,这一探出头,便发现窗台下不知什么时候竟爬了大约十来只黑色的类似于甲虫一类的物体,他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地便恢复了淡然。
西域跟踪蛊。
他是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跟踪蛊的引子,以致于招来了这些蛊虫?
这种蛊虫识别方向的能力并不太好,但寿命十分长,每次出动必须要有多只一起,因为被下了引的人一旦走得路多了,它们便会晕头转向,十只蛊虫里往往只有一两只能辨别出正常的方向,随后带动着其他的蛊虫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他以前见识过这类的蛊虫,多半只会以为是普通的虫子。如果不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多,他或许也不会发现。
想来想去,能给他下引子的人只有一人。
顾无欢。
想到这儿,他忽的笑了。
果然是个聪明人,即便自己之前装的那么像,蒙骗过了所有的人,到底还是让他起了疑心。
他原先不追究自己假扮他的事情,多半就是因为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阴谋。
也许,他对那自己刻意装扮出来的其丑无比的容貌产生过怀疑,虽然一开始是恶心到了他,可他依旧没有相信他的话。
百里无心摸了摸鼻子。
顾无欢绝对不会亲自来的,那么,他会派遣来的多半只会是他手底下的暗卫。
如果不是他亲自来,那么他完全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儿,他唇角轻轻勾了勾,随后一个跃身而起,整个人直接蹿出了窗子,速度快地如风一般,二话不说直掠到窗前两丈之外的那棵树下,伸手直袭那树上的人!
早在刚才他就知道这树上有人,他目前居住的这破屋子外四处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么前来探查的人只会藏在这茂盛的树叶之中。
而事情也真是如他所想,他一蹿进树里迎面而来就是一把利剑,他冷笑一声,一个侧身避开,朝着那树上的人直接撒去一把粉末——
百花软筋散,功夫多么好的人,嗅到一点便能中招。
“扑通”树上的黑影轰然落地。
百里无心从树上跃下,望着躺在地上的人,唇角勾起一丝轻嘲。
看来,得赶紧去洗个澡了,把身上那被顾无欢下了引子的味道洗干净。
……
第二日。
荣国公府。
此刻府门前的匾额之上挂着白花,匾额的两侧是两条长长的白绫悬挂,府门两侧的家丁身着白色的孝服,头系白色头巾,整个府邸被浓重的气氛渲染着。
门两侧的家丁依旧是如往常一样守着大门,今日艳阳高照,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就在家丁们站着都想打瞌睡的时候,忽有一名身着灰色粗布麻衣的男子走了过来,一句话也不说便要直接踏进门里,他的靴底粗糙,落地有声,一瞬间便把两个家丁的瞌睡虫惊跑了。
“诶诶诶……干什么的干什么,哪来的人?”一人忙伸手拦住了那男子,“谁允许你进去的?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么?”
“两两两位大大大……大哥,我是西西西街豆腐店里的……”
“行了行了行了……话都说不利索。”家丁似乎没有耐性听他把话说完,只挥手道,“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挡路,没看见今日府上办丧事么?还来找不痛快。”
“大哥,我我我……不不……不是来来捣乱……我真的……是来来……来给七七七公子送送送豆……豆腐……你要是不不不……相相信……你就……就就把他喊……喊出来!”
“听你说句话还真是累,七公子要的豆腐?你开玩笑的吧?七公子今天都还没看见他出门。”家丁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外赶,“我们这儿没人要豆腐,赶紧走。再不走可别怪我拿扫把。”
“住手。”忽有一道女子声音响起,携带着一丝冷哼,“是我叫他来的,怎么有意见?”
“表小姐?”正赶人的家丁抬眼望着正对面的女子,忙收了手,“不敢不敢,只是表小姐,您也看见了,今日外人不宜进府。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小的们可吃不了兜着走。要不您带着他这篮子东西进去吧,他就别进了。”
“不不……我我得进去,不,不然没人会会……会做!”口吃的男子说着,面上浮现一抹焦急。
“这豆腐是生的,只有他会做,我让他到府里来现做,否则叫他来干什么?他动作很快,做好了便出来。”风闪灵朝着家丁淡淡道,“你也知道姑父痛失爱子,这心情必然是不好,难不成就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要去惊动他么?你直接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门口的两名家丁闻言,对视了一眼。
今日府里办丧事,这七少爷还有心情想着吃豆腐,果真像是傻子会做出来的事,奇的是这方大小姐还总是帮着他。
难不成就因为二小姐如今不在,她作为表姐才帮着照顾弟弟……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表姐妹两人的关系有多好。
不管什么原因,这表小姐也不太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惊动老爷夫人就好了。
“既然表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也不好拦着。”一人说着,朝风闪灵扯出一抹笑,“您请吧。”
风闪灵望着他那有些狗腿的模样,斜倪了他一眼,随后朝着那口吃的男子道:“不用搭理他们,进去吧。”
那男子面色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而后提着他那一篮子东西进去了。
风闪灵跟在了他的后头进去,快步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往人多的地方去,跟我来,咱们走偏一点的路。”
那男子听着风闪灵的话,什么也没说,由着她拉走了。
“小七什么时候找你订的豆腐?”风闪灵与他走在路上,这般问着。
在她的印象里,令狐染墨几乎不一个人出府买东西,她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会预订东西。
“先谢……谢谢姑娘的解……解围。”那男子边走边道,“其实……不,不是七七……七少爷要要的豆……豆腐,他没没……没来店里,是他……他的丫鬟云……云云……”
云朵么?
“你是想说云朵吧?她去你们店里的。”风闪灵只觉得听他讲话十分累,可人家天生如此也没有办法,便帮着他说了,“我记得你是叫二牛对么?看你刚才很着急的模样,为什么?是怕被赶走了赚不着钱么?”
“不不……不是……其实我……我我想来看……云云云朵姑娘……嘿嘿嘿”
风闪灵:“……”
瞅了一眼王二牛说起云朵时面上明显的一抹春心荡漾的神色,她顿时明白了。
这小伙子八成是中意了云朵了,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云朵生的娇俏可爱,有男子喜欢也属正常,方才他的焦急,是怕见不到心仪的女子么。
“你想见喜欢的姑娘这没有错,但是你也得挑时候啊,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么?这府上三公子办丧事。不允许不相干的人进府里,你还固执的想进来,我方才要是不帮你解围,没准门口家丁真会拿扫把打你。”风闪灵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下回可得有点眼力,我起初还以为你那么急着进来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因为找小七有事。”
“我……我知道了……我下次绝绝……绝对不不不这样了,下下……下次要是……死,死死了人,我就不……不不来了……”
这话听得风闪灵差点笑出声。
下次……
他是觉得这荣国公府里那么轻易就死个人么。
这王二牛虽然不是像小七一样呆傻,但也是个缺根筋的家伙,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憨。
憨傻又口吃的俊男,不过倒也有几分可爱。
一路走向了令狐染墨居住的院子,远远地,风闪灵就看见他一身白色素衣,蹲在草地上捉蛐蛐,而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石椅上,南烟正坐在那儿,因为如今成了他的护卫,便也是荣国公府的一份子,自然也是一身素衣。
风闪灵走近了令狐染墨,然而令狐染墨此刻是背对着她的,因此并没有发现她的靠近。
风闪灵伸出手,扯了一扯他的头发。
“哎哟。”令狐染墨叫了一声,捂着头一下子转过了身,原本气呼呼的脸,在看见来人是风闪灵的一瞬,便是愣了一愣,随后神情转换成喜悦,“阿……方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风闪灵朝他笑了一笑,“顺便带了二牛来给你做豆腐吃,开心么?”
“开心。”令狐染墨朝她笑着,但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又绷了起来,“但是,等会儿好像要去大堂看三哥,今天一大早,大堂里就多了个木做的大盒子,里头装着三哥。”
“……那不是什么大盒子,那是棺材。”风闪灵唇角微微一抽,随后道,“放心吧,我估摸着不会有人来叫你去,你看你这院子里这么冷清,几乎没有一个下人,说不定他们是把你给忘了,怕你又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索性不喊你去,这样更好,咱们玩咱们的就是了。”
荣国公府里平时的家宴也是从来都不叫令狐染墨和她的,似乎这府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他们二人的存在,他们对于府里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两个吃闲饭的,今日让令狐染墨穿丧服多半也只是做做样子,不会叫他去大堂。
“那七七七……少少爷……我我我就先……先先去厨房,对……对了……云云云朵……在在哪儿?”
“云朵?”令狐染墨挠了挠头发,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云朵今天应该是在府里帮忙来着,因为她本来就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啊,她今天可能没空来和我们玩了。”
“啊?那她她她……她现在在……哪……”
“我都忘了,今天这样的日子,这府里的丫鬟仆人估计都是闲不下来的,云朵自然也是。”风闪灵朝着王二牛道,“你今天也许是看不见她了,不过无妨,她平日里白天会上街,如果有采购一定会经过西街,下会让她去你店里买豆腐,你就能看见她了。”
“那那那……好吧。”王二牛面上划过一抹失落,但还是起了身去厨房,走出两步,忽然顿了顿,转过身道,“你们能……能不能来来来……个人帮……帮帮我扇……扇火,不然我……我我一个人怕怕怕……忙不过来……”
“方姐姐,反正我们都没事做,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帮忙?”令狐染墨转过头看着风闪灵,询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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