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也许就是因果。”
“因果,你知道什么叫因果吗?”凉壬用力推开木条时,右肩流下的血滴到了施念脸上,“因果就是你明明来尼泊尔寻找金盏花,却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拉里格拉斯。”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我觉得廖晓乔的死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由我主导失误的医疗事故。我不应该对她进行催眠疗法,更不应该用自己的经历换取她的经历,让她产生现实和虚拟的错位,误以为李全就是那个带着红摩托车头盔的人。”
“你确定不是她自己想要发生的情感转移?”
施念耳边传来木条的断裂声,凉壬起伏的胸膛贴在她脸上,她听见一阵快速的心跳。
“其实,你也只是想尽快帮她找到侵犯她的那个人,不是吗?而且,廖东威不肯报警,你是唯一能帮到廖晓乔的人。你不是说过,每个医生在接受病例的时候,都会预先想到最差的结果,然后怀揣着沉重奔向光明。整个过程,本身就是悲观的。而且,有些结果是注定的,谁都没法改变。”
“你……”
“那天我在。那天,奇特旺的日落特别美。”
“我……”
“那天我还听到了一首非常美的诗。后来我想了很久,叫《爱上一个穿旧皮衣的男人》怎么样?”
施念闭着眼睛感受那份来自另一个身体里的心跳,听到的却都是自己的回应,她没法不爱他,可又没法爱他,因为她无法给他一个他期许中的未来。
“就算我当时是真心的,可也是在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真实目的之前发生的。现在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欺骗我的人在一起吗?”
“我们不是正在一起吗?说不定还会死在一起。”
凉壬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晃动,施念想要稳住他,不然钉子会扎得更深,又想给他暂时止血。刚刚塌陷发生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上的纱丽被扯断了一段,或许那些被刮碎的布料可以包扎他的伤口。
施念往左边看了看,两拃远的地方挂着一条白纱。
她刚一动,凉壬一把按住她的手,说:“别动。再坚持一会儿。”
“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凉壬笑了,“放心,尼泊尔的诸神如果灵验会祝你达成所愿的。”
“什么意思?”
凉壬盯着透光的地方说:“我在黑贝拉伯面前撒了谎,那天我让你离开并不是因为你留在这里碍手碍脚,而是我没法在你面前杀人,即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你也知道,在黑贝拉伯面前撒谎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知道。”施念果断的说:“我也根本不相信。”
没一会儿,她又重复道:“我根本不会相信那样的传说。”
凉壬浅笑着说:“很快就会知道了。”
施念早就听不到头顶时钟的滴答声,只是觉得凉壬的脸越来越苍白。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这里有人受伤了!”
从前还是童谂的时候,即便遭遇种种不幸,她连吭都不会吭一下。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呼救,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凉壬活着离开。她甚至在嘴上说着不相信神明的时候,心里在默默祈祷,只要凉壬活着出去,她愿意一命换一命。
“别喊了,这里还没有救援队赶来呢。”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们来了,只是没找到我们呢。”
凉壬看着缝隙里的光,说:“如果有人来,光线会因为遮挡而变暗。要保存体力知道吗?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听我说。”
他说了很多,从如何判别外面有人,到外界施救过程中要如何保护好自己不受伤,直到最后他谈起和王见的相识。
那是他刚去行为分析部不久,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对来自世界各地的警界精英讲述行为分析在案件侦破时的参与过程。王见是众多学生中问题最多的一个,再加上凉壬本身的中文水平很好,所以整个交流过程非常愉快且深刻。他说,那大概就是书上说的惺惺相惜。
后来,王见回国之后他们依然保持联系。偶尔他也会以顾问的身份给王见解答疑惑。直到他离开美国,追踪吴耀到尼泊尔的时候路线恰好经过中国,因为彼此身份的特殊性,那是他和王见自上次课程结束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知道凉壬去尼泊尔的目的后,王见强烈反对。他说的道理,凉壬都懂。但那一刻,凉壬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非正规手段的报复。
可是,命运之所以神奇正是因为它的未知。
后来,在加德满都,凉壬遇上了施念。
那个可以阻止甚至左右他行为的人,出现了。
凉壬趴在施念身上,越来越重。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你知道为什么冬月二十九那天晚上我会出现在便利店吗?因为我准备亲手了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