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恢复了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关系。陈简开始尽自己医生的职责。
这得以让她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审视两人这些日子的交往。人和动物的不同之处,在于人能够思考并自我纠正。
陈简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之前的,以自我为是为基础的对承钰的认识,是不够全面也毫无深度的。
她对于他的定位,还停留在几年前雨夜的那个男孩身上。
而这无疑否定了人的发展规律。
时间被拉长,而走在时间里的人,也是不断变化成长的。
首先,她嗅到了承钰骨血里的傲慢。他话并不多,常常是漂亮且英俊地沉默着。但这不意味他是一个乖顺服帖的人。
实际上,他傲慢且桀骜不驯。
这让陈简产生了一个错觉——当他沉默看着自己这些毫无天赋的普通人,为一些无聊话题叨嗑不停时,是不是类似于已经掌握黑洞技术的外星人,看着地球上愚蠢的两脚动物为能登陆月球便欢欣狂喜的那种不屑?
他也不是一个能令医生满意放心的病人。
陈简告诉他,根据现代医学的经验总结,治疗失眠最好的方法是布钦疗法。这是一种刺激控制物的治疗法,用于抵消失眠形成的条件。
“那我要做什么?”他很是冷淡地问,似乎对自身的问题毫不关心。
陈简坐在桌子对面,正对他。阳光被切成条,一道一道,其中一束落在他放在桌子的手上。
陈简想起黑人女帕莎告诉她的,这是一双被上了保险的手。有些是自己上的,有些是音乐公司给上的,也有参加节目时节目组给上的。
陈简很好奇保值一共多少。
当时帕莎给她数出了九跟手指——以亿计数。同时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告诉陈简:“这双手只弹钢琴或牵着女朋友。”
此时陈简抬头,看向他,“布钦疗法意味着只有当你感觉到非常困的时候才能上.床睡觉。”
承钰看着她。
陈简注意到他微微泛青的下巴,眼眶下淡淡痕迹。
看起来他最近的生活状态不怎么样。但她绝不会把这些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陈简继续道:“如果睡不着,就起床到另一个房间去。再次到了非常困的时候,再返回原来房间的床上。”
承钰唇动了动,“如果仍旧睡不着呢?”
陈简答,像一个十分专业的从业人员,“那就重复上面的步骤。”
承钰看着她的眼睛。
陈简毫不扭捏地与他对视。
然后他冷笑一声:“像一个三更半夜在地板上跳夏威夷草裙舞的神经病一样吗?”
陈简刺回去:“如果当一个跳夏威夷草裙舞的神经病能够帮助你,那你就应该快乐地去当一个神经病。不然的话,那就好好去过你的夜生活。”
她摊摊手,面色几乎算得上是正经诚恳的,“紧接着,《纽约日报》或者《芝加哥论坛报》,或者其他什么报纸就会说——一个伟大的青年音乐家死于过劳。”
承钰站了起来,他很高,几乎遮挡住了从窗户射.在陈简脸上的阳光。她抬头去望,承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一眼,随后向门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他回头看她一眼,说道:“那也不错,夜生活,然后死在女人柔软的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陈简简直想用手中的圆珠笔戳破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蛋。
承钰看着她的表情,冷笑一声,开门走了。
除了忙着做一名挑剔的病人,这段时间,承钰还忙着和dg唱片公司的签约事宜。
这家牛气的唱片公司属于德国佬,创建于19世纪。它作为世界最著名的古典音乐唱片品牌,不仅录制过世界上第一张完整的管弦乐唱片,也几乎见证了20世纪古典音乐界的发展。
他们互相商量,或者更确切说是相互讨价还价:公司一年应该为他出几张cd?音乐会的出场费用的如何抽取?签约后的第一场cd什么时候发行?选择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还是门德尔松g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和那个阿根廷来的指挥大师还有芝加哥交响乐团联袂演出的事宜怎么准备?
与此同时,他们也把卡耐基音乐厅独奏的事情搬上日程。
这意味着什么呢?
中国有接近三千万的琴童。如果每位琴童买十本音乐书,就能创造几亿册书籍的需求,如果每十位琴童需要一名音乐老师,那么几百万名音乐老师都不会失业。
学琴儿童的人数有多可怕,创造的行业价值有多可怕,那么竞争程度就有多可怕。
这三千万琴童中,只有几千人有机会进入国内最好音乐学府的附中。
他们是各省的佼佼者,每日练琴七八个小时,斩获过省内各种少儿级大奖。他们在招生季前涌入首都,住在又旧又乱的四合院出租房里,被父母带着,坐在自行车后座,塞钱托门道找央音的老师培训。
运气好碰到耐心负责的好老师,运气不好,钱花出去了,还要忍受责骂与不负责的态度。
这些人中,只有不到二十人能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幸运儿。大部分人,花光盘缠,落魄而归。
这二十不到的人一路升学,进入国内最好的学府进行训练。而他们可能一个也没有机会进入柯蒂斯音乐学院深造。
这个顶尖学府有大约三十个系,每年在全世界范围内只招生一百出头的人。
就算进去了,他们也可能一辈子默默无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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