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又是一痛落起眼泪:“可怜的孩子,这一个多月在外也不知受了什么苦。”
转眼到了晚饭时节,二少奶奶寇氏见唐老夫人一味啼哭,上前劝止道:“老祖宗,孩子自进府连口热汤都还未喝到嘴里,不如我叫人摆饭上来?”
唐老夫人这才省悟过来,忙招手道:“快摆快摆!”
她见唐牧还在屋中站着,又问道:“老二今日也在府中吃?”
唐牧见坐在唐老夫人怀中的外甥女亦眼巴巴盯着自己,一点檀唇微抿,有些委屈又有些希冀的看着自己,忽而就心软点头:“我陪母亲吃顿饭!”
唐老夫人忙又高声吩咐问玉:“既他二叔要在这里用饭,快快的叫我的阿难也到这里来吃,他也许久未曾见过他二爷爷的面,只怕心中想的紧。”
唐牧仍是一笑允了,撩起袍角在侧面一幅书着旷朗无尘四个大字的横幅下红檀木的圈椅上跷脚坐下,露出内里墨灰色的阔腿总角长裤来。有小丫头捧茶上来奉给他,他便接过来默默喝着茶眼观鼻心,不再多言一句。
过了不到半刻钟,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唐老夫人先就搂了搂韩覃,笑着伸手指向门帘,代云几步跑过去掀起门帘,门外走进来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穿着件青色杭绸童生服,生的端地是清俊秀美,虽五官并非俊秀无比,但清清秀秀是个非常讨人喜爱的面相。
他进门先朝唐老夫人福了一福,又行到唐牧身边深拜了一拜,这才饶有兴致的盯着唐老夫人怀中的韩覃,边点头边言道:“这必定就是福建来的小姑母!”
唐老夫人放韩覃站到地上,笑推韩覃往唐逸身边走了两步才呵呵笑道:“娇娇,他虽年比你长个子比你高,却还得叫你一声姑母,这是辈份伦理不能乱。他既叫了,你应就是。”
韩覃从昨日起就认定了自己入京必是个死,那期今日一入府竟然如此顺利,入府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这家子人已然认定她是柳琛无疑了。
虽不知如了究竟有多大能量铺了多少后路,但显然她的谋划不仅仅在密云深山中渡慈庵那一处地方,这唐府中只怕也有她的眼线运作,既是如此,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韩覃往后退了两步,大大方方应过唐逸的口呼,又回到唐老夫人身边站下。
二少奶奶寇氏进来回说饭已备好,唐牧亲搀着唐老夫人到餐室坐定,因唐老夫人一边是重孙一边是外孙,唐牧便坐到了韩覃下首。桌上自然满满当当一桌菜式,他见韩覃拘谨不肯多用,因度其沿海人氏,想必自幼喜食腥味,又昨日两只金虾亦是爱吃的样子,便替她先剥出几只香葱西施舌来放在食碗中,直等她全吃完了,才又不动声色替她夹了两筷子酒糟蚶。身后布菜的丫环见此也悄悄退了下去。
饭食已,漱口毕,这从祖到重孙四代人一起回到唐老夫人起居室坐下。韩覃昨夜一夜未睡,今日更是悬提着担心了一天,此时便有些困倦。唐老夫人久不见唐牧归家,此时还想要叫考教些唐逸的学问。唐牧忍不住问道:“母亲可有替娇娇安排好住处?”
唐老夫人今日大喜之下昏昏绰绰,又毕竟唐逸才是如今她心头第一重要,竟忘了这才归家的外孙女儿已是困倦一日,忙唤问玉过来吩咐道:“将表姑娘安排到我卧房那碧纱橱内即可,铺盖是现成的,快去替她备水备衣,好叫她梳洗了早睡。”
“母亲!”唐牧见韩覃仍眼巴巴望着自己,也知她如初生的小狗认生,此时只怕亦全心巴望着自己,遂打断唐老夫人说:“叙茶小居昨日我就吩咐人打理了出来,虽母亲欢喜,但娇娇毕竟流离一月又初到府中,怕与你同睡彼此不便,不如叫她到叙茶小居独睡,您多派两个丫环,仍是一样的。”
唐老夫人望向韩覃:“娇娇你的意思了?”
韩覃到此时一双大眼睛眨巴着仍是盯紧唐牧:“孙女想要独睡。”
唐老夫人叫了问玉过来,又吩咐将自己房中绮之和夏奴一并带去,叫吃完饭过来伺候的大少奶奶文氏带着,一并往叙茶小居而去。待韩覃走了,唐老夫人才一声叹息道:“这孩子全然不与我亲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唐牧道:“她自二月底出事后行踪成迷,在外漂泊一个多月,无论是遇水匪还是磕破头,皆牵着诡异。但既然临玉说她就是真的,那想必这孩子是真的。至于剩下的事情,儿子自会花时间查清,还请母亲心中不要有隔阂,约束着下人们好好待她。”
唐老夫人有失眠的老毛病,前几年还是女儿唐汝贤从福建来信送了个好方子,就是每晚睡前叫丫环们松发替她用手指按抚头皮,再配上入睡前一碗牛乳。这法子于安神入睡十分管用,此时唐老夫人已到了安抚头皮的时间,大丫环问玉便替她拆发梳发,抹上头油拿指略带力道旋着轻抚。
唐牧见唐老夫人闭上了眼睛,起身才要告退,就听唐老夫人问:“查府那位,打算何时接过去成亲?”
唐牧只得回来复又坐下:“总得要母亲点头才行。”
唐老夫人鼻子里哼着冷气:“她比你年长八岁,那查恒又是个有名的欺上瞒下玩弄群臣的老奸贼,我这辈子也不会允她进门,你带句话,叫她死了要入我唐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