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弥漫在浓厚的硝烟里头,空气中除了这些令人汗毛直竖的味道之外,还充斥着伤者的惨叫与呻吟。 由于新军的炮兵没有真正制造出什么战果,所以死者们还都保持着完整的躯体。身上中枪只是大量的失血,衣服上血迹斑斑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子弹在头上制造出来的诸多孔洞、塌陷,或者干脆就把头部某处掀掉一大块的惨状,极大的挑战着人类的jīng神极限。
新军还是颇有锐气的,特别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进入战斗的时候,战场狂热气氛席卷了整个新军的青年,对于死亡的感觉并不强烈。或者说他们来不及去注意死亡的存在。当这些人再次回到自己亲自参与制造的修罗场中,请眼看着被战火摧残的生命,以及那些号哭着逐渐死去的人,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战场,什么叫做死亡。
“你们,过去看看那堆人里头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兄弟。”军官忍不住吼叫起来。新军士兵都在本能的绕开死相惨烈的死者,特别是绕开战斗最后时候积* 累起最多伤者与死者的死亡线。
虽然在军官的催促下,这些人毫无战地救治经验的新军不得不开始找出伤者,把死者归拢在一起。可惨白的脸sè,紧皱的眉头,畏惧的眼神,无一不暴露出这些新军想转身逃走的心理活动。
为了避开眼前的惨状,新军不得不经常抬起头,他们看到不远处的工农革命军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工农革命军完全没有新军那种畏惧,看到确切的生者,他们手脚麻利的将其抬出来,立刻进行战场救治。还有一些工农革命军的战士在阵地上划分区域挨个探查,他们把手指按在不动弹的人脖子上,过了一阵之后,就喊人过来帮忙救治,或者继续前去检查下一个趴伏或者侧歪的人。
或许是因为见过的血腥场面太多,或许是因为工农革命军医疗知识与实践更加丰富。或者根本就是因为见到太多受重伤的战友或者敌人经过治疗后恢复了健康,所以工农革命军的战士脑海里头根本没有对惨烈战场的畏惧。大家脑海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抓紧时间就能够拯救战友。不仅仅是战友,光复会的战士所表现出不怕死的战斗,作为友军的工农革命军是非常钦佩的。心里头满是对救治生命的渴望,每个同志的动作都迅捷而准确。
新军第九镇好在军服统一,伤者与死者很容易就能与光复会区分开来。即便是光复会中少数的新军成员,他们也摘掉了领章标志,撕掉了袖标。所以很好区分。
工农革命军对面的新军惊讶的发现,人民党并没有简单的抬人,而是先进行简单的治疗。用纱布堵住伤口,或者在那些伤者腿上或者胳膊上扎上绳带。尽管不明白止血带的意义,但是新军明显看到伤口出血速度降低,而他们本能的感觉到那些白生生的纱布是干净有效的。
“兄弟,给我们几块你们的白布行么?”
“这边的大哥,这个人是我们营的兄弟,你看这血嘟嘟往外流。帮忙堵一下吧。”
军医们稍微迟疑了一下,双方虽然约定不带武装,不过现在战场上遍地都是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两边收拢伤员与死者的官兵早就用地上的武器武装起来。由于新军到最后也没冲上光复会的核心阵地,战场上双方重叠的区域不多。这种收拢己方伤亡者的工作一般都是在双方默认的地域进行的,一旦越过这条默认线,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一迟疑之间,新军也感觉不对。新军为首的军官看样子对工农革命军敌意不强,他咬着嘴唇心虚的向新军阵地方向看了看,扭过头来的脸上已经有了决然的神sè。“那边人民党的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死吧。这样,你们若是肯救我们的兄弟。到这边为止,地上的枪都给你们!”
军官所站的位置是光复会最远的死者所在的地区。这人很是机灵,从带人上战场的时候,他就站到了这个位置,等于是划出了新军这边的底线。人民党不肯节外生枝,收集武器的时候只好稍微让出一部分区域来。这为军官现在这么说,其实新军吃亏非常有限。
战场上遍地都是受伤的人,知道事关自己的生死。新军的伤者们也不管那些蓝衣人是敌人,更不管自己的伤到底是谁打的。他们都想接受治疗,一时间阵地上求救的声音响成一片。
在能拯救的情况下,医者的仁心是一种本能。给地方提供救治对于工农革命军的部队也是家常便饭,稍微商量了一下,军医们开始对新军抬过来的伤兵进行了救治。包扎,甚至简单的探伤、取子弹,缝合伤口,军医们手法极为纯熟。新军伤员们知道自家事,新军缺乏军医,几天前受伤的伤兵们尚且没有能够得到救治。现在虽然是人民党的军医进行治疗,大家早已经痛的要死,再痛也不可能惨到哪里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反抗治疗的。
新军摄于人民党的威名,又见这些人手法纯熟,救治的时候也让新军官兵帮忙。至于使用的治疗手段和治疗内容也完全在理解的范围内。大家原本还有些担心人民党的军医会玩yīn的,后来心理上竟然隐隐的变成了一种信赖。
等双方各收拢完死者与伤者,太阳也偏西了。王有宏也没想到人民党的军医居然肯给新军治疗,即便是人民党在收买人心,王有宏也知道对此事绝对不能深究。见部队大战之后完全没有战意,他也命令部队稍稍后退扎营。
双方在默认的分割线内收拢完一下武器,这一天的战斗终于彻底落下帷幕来。
这几天人民党的军医全力治疗伤者,轻伤号得到了包扎,重伤号进行了手术。除了完全无法移动的伤员之外,陶成章专门派人护送无法继续战斗的光复会成员返回杭州。军医院里头伤员剩的不多。今天这一场恶战,伤员数量直线上升。虽然要派部队把守要地,巡逻,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全力放在救治伤员工作中的工农革命军实在是无力派出太多人。
光复会殿后的部队,加上抢救回来的伤者,总数高达一千多。若是平rì,他们定然不可能服从人民党的指挥。好在徐锡麟重伤昏迷前并没有失去清明,他把留在这里的光复会各部首领叫来,让他们完全服从人民党的指挥。鬼门关前头转了一圈的光复会上下都知道齐心协力的必要xìng,没有任何一人反对。光复会剩下来两百多没伤或者轻伤的部队被分成十人一组的小队,每队派遣两名人民党同志带领。人民党派出了同样数量的部队,整个混编集团稳定住了阵地。
人民党的军医营里头封闭的严严实实的手术室彻夜明亮,便携式手摇发电机被整晚摇动。加上铅酸蓄电瓶的电力供应,人民党用电灯和大镜子勉强制成的微影手术室内的手术一台接一台。
黑岛仁也不知道该为人民党的成就感到自豪,还是该为如此之多的伤者感到揪心。他巡营之后回到指挥部里头坐下。jīng神上的亢奋与身体上的疲惫同时侵袭着这个rì本革命青年的身心。或许在这种心力交瘁的时候,人就容易想起过去。黑岛仁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祖国rì本,两年前,对rì本国内政治彻底绝望的黑岛仁为了追求革命道路毅然前往中国,投奔陈天华极力推崇的人民党。
两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黑岛仁惊愕的发现,自己每次回想起rì本来。这个曾经让自己痛心疾首的祖国,仿佛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与现在每天激烈鲜明的rì子相比,过去的生活就像一张逐渐泛黄的照片。黑岛仁曾经希望自己带着全新的革命理念与革命道路回到rì本,当他参与到人民党发动的中国革命中之后,每天所见到的,所经历的。特别是第一次作为真正“平等的同志”一起创造的事业,越来越俘虏了黑岛仁的身心。
黑岛仁已经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叫做“黑道仁一郎”的rì本人,他也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叫“黑岛仁”中国人。现在存在的只有一个人民党党员黑岛仁。一个与其他革命同志一起为人民谋福利创明天的黑岛仁。哪怕这些人民是中国人,哪怕救治的对象是人民党的同志,或者是作为人民党友军的光复会,或者是被俘的清军。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黑岛仁所做的一切工作统统都是拯救生命。哪怕是拿起武器进行战争,但是黑岛仁依旧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杀戮者。这种感觉与当一个rì本人或者中国人有着无法形容的不同,作为一名拯救者,一名革命者,有着超乎国家或者阵营的东西。
这种无法言明的东西让黑岛仁又困惑又着迷。
不过局面并没有让身为革命者的黑岛仁有太多时间面对自己个人的问题,休息了没有多久,通讯员兴奋的带领着两名身穿便装的青年冲进了黑岛仁所在的指挥部。看到黑岛仁,通讯员立刻喊道:“黑政委,支援部队的同志到了!”
人民党是绝对不可能把任何一支部队扔在外头不闻不问的,在医疗队出发前,根据地就组织了一个营的接应部队。几天前的战斗中,黑岛仁与其他指挥员一致认为,光复会无法取胜。接应部队就开始向战场靠近。但是黑岛仁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接应部队联络上。
“部队离这里还有多远?”黑岛仁立刻站起身问道。
“黑政委,部队距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支援部队的联络员一面敬礼一面答道。
如果只是医疗队与护卫队,黑岛仁绝对有信心轻松的甩掉对面的新军,安然无恙的撤回根据地去。可是现在阵地上还有上千光复会的伤员,让黑岛仁下定决心抛掉他们独自撤退,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联络员都是jīng干的同志,他并不是单纯给黑岛仁带来喜讯才赶来的,联络员认真的问道:“黑政委,我们已经派人把现在的情况向支援部队汇报。不知黑政委是准备把这些光复会的伤员送回浙江,还是让他们自己行动。或者是咱们带他们回到咱们的根据地去?”
被留在这次的光复会人员大多数都带伤,武器弹药几乎耗尽。让他们自行回到浙江,跟让他们送命没啥区别。新军如果从后面追杀过来,这些人注定在劫难逃。
送他们回浙江同样很不可取,根据地现在兵力匮乏。支援部队的一个营说是支援,其实也是作为防卫根据地的先头部队。如果江南新军鬼迷心窍的对根据地发动进攻,这支部队就必须作为第一道防线。抽调整整一个营上千号部队千里迢迢去浙江,这实在是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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