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有些没用但是存在的“疑似军队”。现今连这点本钱也在马匪肆虐中消耗的干干净净。
杀袁世凯完全是有可能的,把袁世凯请进紫禁城,毒药也好,或者别的也好。甚至一群手握武器的太监宫女都能把袁世凯给干掉。可是这有何意义?干完之后,载沣就必须面对北洋诸将的血腥报复。虽然宗室们比较二一些,可这么简单的道理载沣还是能明白的。如果宗室杀了袁世凯,北洋将领绝对不会认为宗室会“既往不咎,进而重用自己”,北洋将领们会一致认为自己就是下一个遭殃的人。
但是经不住宗室众人的哭泣哀求和自己两个弟弟一味劝说,载沣最后同意了宗室们的要求。载沣也难得的提出了自己坚定的意见。那就是“事情我可以干。但是你们绝对不允许制造流血冲突。如果一旦出现流血冲突,我立刻就辞了这摄政王的位置。其他人爱干嘛干嘛去。”
袁世凯原先是得不到这种级别情报的,新投诚的人很快就给袁世凯通风报信。“载沣居然有了这等见识?”袁世凯忍不住叹道。
载沣并不是害怕北洋死人,甚至不是单纯在为自己打算。他也在为自己的儿子宣统小皇帝,以及满清的全部宗室着想。一旦宗室挑起了对北洋的流血冲突,作为富户的宗室肯定要遭到报复xìng全面血洗。
“陈克还真干对了这件事。”袁世凯暗自赞道。不把宗室逼到这等地步,袁世凯即便回京又有何用。作为北洋这么久的老对手,宗室无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么多年第一次完全处于上风,袁世凯只觉得意气风发。若不是袁世凯素来讲体面,他现在是很想放声大笑的。
可就在这意气风发的时候,另一个疑惑突然又冒了出来,“与陈克的结盟到底是对是错?”仅仅想到这个问题,袁世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人民党这支肆虐河北山东的马匪部队在战略上完全可以用来截断袁世凯的退路。占据了湖北安徽的人民党再从南边打过来,袁世凯和三镇北洋军就成了瓮中捉鳖的形势。那时候他往哪里撤?如果往苏北方向去,北洋军依旧无法摆脱被两路夹击的命运。山东南部在人民党手中,在路途上随时准备应付几千骑兵,那简直是噩梦。
这支来自山东的骑兵,既能给满清最后的打击,也能给袁世凯致命的伤害。陈克是布局之后才掀开了合作的牌面。为了追求效率,陈克甚至把安徽的几万军队投放到了湖北去。这次投放的结果收益极大,人民党夺取了武汉三镇后,确保了自己的武器弹药供应。早在袁世凯收获胜利果实前,人民党已经开始品尝胜利的美味。
即便是袁世凯未来夺取了zhōng yāng政权,又能如何呢?刚夺权的阶段,袁世凯地位极为不稳。号召全国各路督抚围剿陈克,那完全是自曝其短,自取其祸。夺取běi jīng政权后,袁世凯根本不敢离开běi jīng。令人讽刺的是,此事的北洋军反倒要真正承担其建立时的目的,“拱卫京城的安全”。现在孤零零悬挂在河南的北洋军第二镇与其说是防备陈克,倒不如说是陈克威胁袁世凯的人质。陈克歼灭三镇北洋军或许会崩掉门牙,歼灭了北洋新军第二镇就轻松的多。陈克或许无法推翻满清,可他有能力彻底搅黄袁世凯投注了那么多jīng力的战略。
即便现在双方jīng诚合作,陈克要控制四省之地,可袁世凯也要统合北方乃至全国。等袁世凯把全国力量整合起来,那得十几年吧。那时候袁世凯是不是在世且不说,陈克的力量会膨胀到什么地步就很难讲了。想解决陈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联络洋人,请洋人出兵。
不过这个计划也有致命的缺陷,满清的罪状之一就是“卖国求荣”。袁世凯若是不想背上同样的骂名,就得小心谨慎,不仅不能引洋人进中国打仗,还得从洋人那里收回很多他们在中国的权力。
就算是袁世凯不顾一切,夺取běi jīng政权后立刻撕破了脸皮邀请洋人出兵一起进剿人民党。可这几年满清财政收入每年八千万两,支出却高达一亿两。这么巨大的财政口子今年也不会改变。洋人胃口素来极大,请洋人出兵相助,三四年之内袁世凯也没信心改变这个财政问题。没信心拥有能让洋人放心的财力。满清的关税现在就捏在洋人手中,袁世凯准备拿什么抵押?拿国土抵押,莫说全国上下不会同意。只怕北洋内部也坚决不会同意。
思前想后,袁世凯发现未来三五年内,北洋与人民党决战的战略基础都没有成熟。不仅仅是军事战略,袁世凯一旦篡夺满清的权力,他甚至联合各督抚讨伐革命党的理由都没有了。说个不好听的,袁世凯与各督抚之间的互信,只怕还不如他和陈克之间的互信。北洋与人民党哪怕是拼到你死我活,但是袁世凯依旧觉得能相信陈克的话。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袁世凯就是这么很直觉的感受到了这点。
陈克是主动前来要求合作的,没有害羞,没有扭捏作态,更没有漫天要价。就是在这个时间上死死扣住了袁世凯的命脉。一边是北洋入主中枢的绚烂未来,一边是与人民党两败俱伤之后的悲惨结局。现在连北洋军上下的态度袁世凯都无法完全把控。自己当时让冯煦当众说话或许不对,可是现在看来,即便是当时不让冯煦当众说话,人民党就没有办法私下鼓动北洋军么?
人民党没有搞yīn谋诡计,他们只是说了实话,而且在纷繁的未来中指出对北洋最有利,同时也是对人民党最有利的一条道路。
想到这里,袁世凯总算是恍然大悟了。他的所有不满其实不是对现在发生事情的不满。而是他对陈克主导局面的极大不满。在未来长远的眼光中,袁世凯已经清楚知道自己不如陈克。1909年,陈克不过29岁。与现在得到的地位与掌握的实力相比,陈克年轻的甚至有些过份。袁世凯的祖父、父亲、以及叔叔伯伯,还没有能够活过60岁的。袁世凯不迷信,可对这个60岁魔咒很是在意。他1859年出身,今年正好50岁。再过十年,袁世凯就要面临60岁关口。那时候陈克不过是39岁的壮年……
“这就是命啊!”袁世凯闭上眼睛喃喃说道。陈克的出现让袁世凯距离至尊的宝座只有这么一步之遥。在此之前,袁世凯甚至认为自己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实现这个梦想。可是就要达成目的之前,袁世凯才发现他其实想要的更多。他想要的是成为中国独一无二的领导者,他想成为至高无上的权力者。其他人只能从袁世凯的权力之下得到权力,而不是像陈克一样,表面上依附袁世凯,实际上却有着与袁世凯等同的真正权力。
在这种情绪的煎熬下,袁世凯突然反省起自己来,“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这个疑问并没持续太久,袁世凯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的,我的确是太贪心了。”袁世凯年轻的时候读到皇帝们炼丹求道以求长生,心里头很是嘲笑那些人不知足。在那时候,袁世凯还年轻,未来远远大于过去。等到他自己面对自己这一生的梦想即将实现时,袁世凯发现自己也未必比那些皇帝强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袁世凯起身到了桌边,磨墨粘笔,思忖一阵,写了首诗“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变缺瓯。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
一年前袁世凯被慈禧打击的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准备好随时被撵回家的心理准备。那时袁世凯心灰意冷,幻想着自己当个渔翁,乘坐一叶小舟,在无人的野地里垂钓。现在回想起当时心境,这诗还是能做出来的。
把这诗读了几遍,袁世凯心境逐渐平复下来。去了这浮躁心思,袁世凯渐渐恢复了往rì的冷静。陈克就算是测算无疑又能如何?天意就是天意,袁世凯现在看似风光,其实前途依旧风险甚多。摄政王载沣再说不许宗室制造流血冲突,保不准宗室里头哪个家伙犯起二来,在紫禁城,在很多地方,想杀人都是能杀的。面对这种风险,袁世凯并不在意。诸葛武侯说过“听天命尽人事”,陈克再能未卜先知,可在他与袁世凯头上都有天意呢。而天意到底对谁眷顾些可难讲的很。
想到这里,袁世凯把写好的诗扔在火盆中烧了,转头叫了亲兵进来,“传令,北上!”
就在běi jīng南郊,摄政王载沣最后一次尝试用满清的权力挽救满清的命运。袁世凯接到了摄政王载沣的诏书,被加封了诸多官职和荣誉头衔之后,摄政王载沣以袁世凯有“足疾”为由,强行剥削了袁世凯的权力。命袁世凯速回老家养老。
载沣自己都不认为这道诏书真的能有效果。他知道袁世凯只要回到zhōng yāng,借着各路朝廷中力量的支持,以及洋人的支持。载沣不可能斗得过袁世凯。
这道诏书虽然蛮横无理,可是某种意义上也是和平解决问题的最后可能方式。载沣是表明自己心甘情愿的接受不善待大臣的恶名。但是他也不会再做更多无理要求了。满清历史上比这更恶劣的不善待臣下的事情数不胜数。如果皇权依旧,载沣这做法也未必谈得上过份。
可是满清的皇权已经不再依旧。
在众人的惊愕中,袁世凯恭恭敬敬的拜服接受了这道诏书。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běi jīng。
率先起来反抗的并不是军队,而是京城的jǐng察。袁世凯既然知道了载沣的安排,他也自然不肯背上兵变的恶名。能有效威慑却又不是军队的只有jǐng察。袁世凯一手建立的jǐng察系统在这次马匪肆虐中承担了守卫京城的工作。他们历经艰辛总算是维持了京城没有大规模内乱。没想到平定了马匪的袁大人竟然遭到了这样的对待,早就已经暗中商议好的人一带头,义愤填膺的jǐng察们放弃了职务,走上街头开始游行抗议。
平素管理京城的就是jǐng察,他们亲自游行抗议,还有谁能阻挡。队伍所到之处,各个衙门纷纷关门。愤怒的jǐng察抗议无门,干脆到紫禁城门口去抗议。紫禁城大门紧闭,卫兵们虽然不允许jǐng察进入,却也不敢驱散。
以jǐng察抗议为先导,接着是各行各业组织起来一起抗议。北洋在京城势力雄厚,只要有人领头,对袁世凯“感恩戴德”的各界纷纷抗议请愿。要求朝廷收回成名,继续任用袁世凯。
载沣就干脆躲在紫禁城中不出来。他就准备看看,到底这帮人能够耗多久。
这帮人的确是准备耗下去了,他们不仅围堵紫禁城,更是围堵个宗室家。宗室知道自己惹了众怒,也不敢出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头,北洋军两镇新军包围了běi jīng,却根本不入城。载沣被堵,任何试图传消息出去的人都被“各界群众”拦住不让走。以往他们遇到此事自然是对阻拦者狂施暴力,现在却只能陪着笑给“各界群众”解释,“各位爷,让让路行不行。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也不行!群众让这些人交出诏书,若是乱命的话,群众绝对不让这些人出去。běi jīng的满清统制终于在北洋组织的“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头”完全成了一个个可怜的孤岛。
不仅是běi jīng城瘫痪了,官僚系统也瘫痪了。所有各部门可罗雀,在这场宗室希望利用满清威望来最后赌一赌未来的场地中,根本没有京城官员支持摄政王载沣。
各国使馆团再次要求载沣结束这等“无zhèng fǔ”局面的时候,群众倒是给洋人让路。由于早就知道洋人的行动目的,“人民群众”甚至第一次给洋鬼子们叫好支持。
载沣对此依旧置之不理。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北洋在zhōng yāng实力雄厚,载沣是斗不过的。现在载沣要看的是各省督抚的意见。如果各省督抚联合起来反对袁世凯,袁世凯最终也会屈服的。
这场běi jīng的大围城坚持了15天之后,一直对此不置一词的督抚们终于拍法电报进京。第一个拍法电报是却是两广总督张人骏。张人俊并不是北洋一系,老头子还是颇为忠于满清的。但是这次,张人骏认为朝廷剥夺袁世凯官职一事是“乱命”。袁世凯有功无过,不该遭受这等对待。
这封电报一发,其他各省纷纷相应,除了被人民党控制的安徽与湖北之外,大部分督抚都支持袁世凯。不支持袁世凯的,也只是沉默不语。
载沣倒也朗利,见到已经是天下四分之三的督抚都支持袁世凯的局面,他坦然对裕隆太后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载沣随即以摄政王的身份发了诏书,“恢复袁世凯一切职务。”
袁世凯此时已经回到了天津的家,在重重护卫中等待着这场他一手策划的故事最后结局。
这道命令传到天津,袁世凯当即表示愿意为满清尽鞍马之劳。
载沣随即下达了作为摄政王的最后一道诏书,“载沣辞去摄政王,归政太后。”
虽然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政治家,载沣却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既然袁世凯已经在这场斗争中得到了全面胜利,载沣知道再继续斗争下去毫无意义。如果载沣依旧把持摄政王的地位,这个看似荣光的头衔在毁了载沣的同时,也会把宗室们带入可怕的深渊。
1909年2月10rì,作为胜利者的袁世凯重返běi jīng。
2月15rì,在庆亲王奕劻的支持下,袁世凯撤裁军机处。
2月18rì,宣布建立过渡责任内阁。
2月22rì,公布内阁名单。庆亲王奕劻担任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当选内阁副总理大臣,内阁成员有外务大臣梁敦彦,民政大臣赵秉钧、度支大臣严修、学务大臣唐景崇、陆军大臣王士珍、海军大臣萨镇冰、司法大臣沈家本、农工商大臣张謇、邮传部大臣杨士琦、理藩大臣达寿。并以胡惟德、乌珍、陈锦tao、杨度、田文烈、谭学衡、梁启超、熙彦、梁如浩、荣勋分任各部副臣。
自1861年时任曾国藩部下的李鸿章首先通过张树声招募了合肥西乡三山诸部团练开始,到1909年北洋正式掌握zhōng yāng权力。48年间,北洋集团经历了太平天国,洋务运动,甲午战争,庚子事变,人民党造反,马匪肆虐直隶山东,满清顽固派反扑。
尽管历经变故,北洋也分为李鸿章前北洋与袁世凯后北洋两大断层。这个集团中的干将们在1909年终于执掌了各部大权,压制了满清宗社力量,满清zhōng yāng已经变成了北洋zhōng yāng。
在这个时候,有人欢欣鼓舞,有人顿足捶胸,有人举杯相庆,有人嚎啕大哭。北洋终结了满清皇权至上的历史,但是北洋所开创的局面会把中国带向何处,没有人能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