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二月,天气依旧有些寒冷,站在院子里边,身上即便披着大氅,可却还是在瑟瑟发抖。屋顶上早已不见了冰雪的痕迹,可上边滴下来的水却十分清冷,滴在手背上,那寒气似乎要刺到骨头里边去一般。
“怎么样了?”高祥从外边匆匆的走了进来,见着门外头守着的琥珀与珍珠脸上有愁容,心里一咯噔,大步就要往屋子里边闯。
“大爷,产房不能进去。”钱氏的贴身妈妈也蹲在门口,见高祥风风火火的就要进去,赶紧拖住了他:“产房凶险,有血光,不吉利!”
高祥将她的手拨开,横了她一眼:“什么吉不吉利的,上回我一直在产房里守着,也没见出了什么事!现儿她在里边受苦,我当然要进去陪她。”那妈妈没有提防,被高祥拨得倒在了一旁,见他大踏步走了进去,拍了拍大腿:“这可怎么得了?不行,我得去告诉夫人听,怎么着也不能让大公子呆在里边!”
那贴身妈妈站了起来,一双脚板似乎能起飞,跑得风快,琥珀与珍珠看了撇了撇嘴:“真真是多管闲事,大爷愿意进去,用得着她来管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里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声,两人对望了一下,欣喜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奶奶生了?”
屋子里那个稳婆笑眯眯的在擦洗着新生出来的孩子,嘴里一边唠唠叨叨:“小少爷长得可真俊,和他父亲一个样儿!”
高祥没顾上搭理她,只是趴在床头看着秋华,手里拿着帕子给她擦汗:“你受苦了,我没想到今日你就要生了,否则我可以请假不去府衙,一直陪在你身边。”
秋华眼睛半眯着,吃力的一笑:“这次比上次要好,才一会子功夫就生了。”
阮妈妈在旁边点头道:“这倒不假,我刚刚拎了稳婆过来没得一刻钟,小少爷便落地了,比上回可快了不少。”
高祥听了阮妈妈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拉住秋华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就好了,我见你上回那般吃苦,心里头总是忐忑。你快些歇息着,毕竟也还是折腾了这么久。玉石,赶紧去给你们家奶奶熬点补汤来。”
稳婆在旁边插话道:“最好用益母草熬汤来给奶奶喝。”
高祥听了赶紧催着玉石:“快去买些益母草来熬汤。”
玉石抿嘴一笑:“早就备下了,苏三小姐留的方子里边有产后服用的药草与进补的食疗方子,我们家奶奶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高祥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望着床上躺着的秋华,见她已经微微闭上了眼睛,也不敢去惊动她,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边,又掖紧了她颌下的被子,这才站起身来去看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新生的二少爷已经被襁褓包好,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似乎在与他捉迷藏一般。瞧着他红冬冬的脸,高祥笑了笑,转头吩咐翡翠:“快给稳婆打赏。”
翡翠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个荷包放在稳婆手里:“辛苦你了。”
高祥此时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般:“怎么只有一个?还有一个稳婆呢?”
阮妈妈沉了脸道:“正准备与大爷说这事儿呢,先前夫人请来的两位稳婆,似乎都不是正路货,方才奶奶说她们手法不对,疑心是被人收买了想要害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所以让我临时去请了一位。”
高祥大吃了一惊:“竟然有这事儿!那两个稳婆现在在哪里?我非得好好审问她们才行!”
两个稳婆被关押在厨房边上一间笑屋子里,高祥走进去的时候,两人脸上有些惊慌的神色,但嘴巴里却一直在喊冤枉:“这位爷,我们真是冤枉的,少奶奶胎位不正,需要通过端正胎位才能顺产,少奶奶没见过这架势,自然会觉得我们手法不对。”
高祥根本不听她们分辩,只是沉着脸道:“我夫人说的话,句句是对的,你们便不必狡辩了,老老实实交代是谁指使你们下手的,否则我便直接将你们送去应天府衙了!”
“老爷,我们冤枉……”两个稳婆还在叫苦连天,高祥眼中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来:“妈妈,你将这两人捆了,拿了我的名剌送去应天府。”来厨房这边之前便问过了那个接生的稳婆,她说秋华的胎位很正,而且根本没有难产征兆,否则这次生产也不会如此顺利。高祥听了心中自然有数,看来这里边确实有名堂。
“祥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门口传来了钱氏的声音,她正扶了那贴身妈妈的手,一脸严肃的看向高祥:“听说你竟然进了产房?”
高祥点了点头:“有这样一回事。”
钱氏气得直顿足:“妇人生产的屋子你怎么能进去?见着血光大为不吉!你这般宠你媳妇,简直是宠到天上去了,就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吗?”抬眼望着那两个被捆得结实的稳婆,钱氏有几分奇怪:“这又是怎么了?”
“夫人,我们是被冤枉的!”两个稳婆瞅着钱氏似乎站在她们这一边,慌忙喊起冤枉来:“那位少奶奶难产,我们在帮她推顺胎位,可她偏偏疑心我们想要害她,叫下人将我们捆了起来。夫人,你可要秉公断案啊!”
钱氏看了看高祥,心中有些气恼,虽然说媳妇出身高门,可儿子也不必要太惧怕她了,都从长宁侯府出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能压着儿子一头不可?素日里头看着儿子对她千依百顺,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什么事儿都依从着她,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耳朵里边去。
怎么能她说一是一呢,女人生孩子,总觉得自己疼得死去活来的,而且也会比往常疑心重一些,难道就因着秋华怀疑,真把人送去官府不成?钱氏板起脸来对高祥道:“你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这事情还得慢慢问才是。”
高祥摇了摇手:“她们不愿意说,我自然只能让官府去审讯她们,秋华绝不会平白无故说她们不对劲。”转脸向阮妈妈道:“将她们捉去那边屋子,与后边请来的那位稳婆对质。”
钱氏目瞪口呆的瞧着高祥走了出去,一边气得直摸胸口:“他这满门心思都只有他媳妇,我这个做娘的给她媳妇提鞋儿都不配呢!”
旁边的贴身妈妈赶紧安慰她:“不过是一时间迷惑了,以后自然知道还是夫人靠得住。”
主仆两人一边唠唠叨叨的说着,一边跟着走了出去,到了内室,秋华已经醒了,躺在床上与高祥说话。钱氏见自己添了个孙子,心里头的怒气又平息了几分,赶到那小床旁边看了看,见孙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不由得又笑眯了眼睛。
“你们两人不用在我面前叫屈。”秋华虽然没有坐起来,可那说话的声音却天生有一种压制感:“你们莫要以为我不知道,所谓顺胎,自然是要将那胎儿轮着转了方向,而你们两人却是在用力按我的肚子,难道我这点都分不出来?更何况你们两人被赶出去不久,我便顺顺当当的生了孩子,哪里又是难产?若真是留着你们两人给我接生,那我才是难产了呢!”
高祥一双眼睛似乎有火喷出来一般盯着那两个稳婆道:“你们究竟是收了谁的银子,竟然想暗中下手?”
钱氏听了这句话勃然大怒,伸出手指着高祥道:“这人是我请来的,难道你还疑心是我想要对秋华不利?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们好,可你们偏偏不领情!老话儿真没说错,娶了媳妇忘了娘,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继续留在碧落庵呢!”
秋华躺在床上听了钱氏这缠杂不清的话,心里叹气,这分明便是主院高夫人做下的手脚,可婆婆偏偏要往自己身上揽,这可真让她无话可说了。这些日子里头自己身子沉重,每日里在床上睡得多,没有怎么往前院走动。
婆婆钱氏与两个稳婆住在前院,而高夫人也已经失了势,被禁足在主院,秋华心里想着该是稳妥的,所以也没有时时刻刻派丫鬟婆子去盯着那两人,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钱氏现在主理着家中事务,保不住还有高夫人的旧部借着来向钱氏讨对牌的机会用银子来买通那个稳婆,反正现儿前院人多手杂,给那两个稳婆递句话儿让她们到园子里去,一时之间谁又能注意得到。
秋华想到这里,心中懊悔不迭,这也是自己抬掉以轻心了,差点把自己与儿子都送了命。瞧着钱氏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她心里更是有气,若不是她一定要自己静养身子,还吩咐平日里八后院的月亮门关上,免得打扰了自己,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疏漏。高祥拉着她的手,能感觉到秋华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要镇静,高祥指着后来的那稳婆道:“你给夫人说说。”
那稳婆朝钱氏行了一礼:“夫人,少奶奶真是顺产,我到的时候,宫门已经开了,只稍微帮着她用了些力气,小少爷便落地了,若是难产,绝不会是这般容易。”
钱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话,外边匆匆忙忙的跑了个丫鬟进来:“夫人,大爷,可不好了,府里头出了大事啦!”
高祥见那丫鬟是看院子门的,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心里有几分奇怪:“如此慌慌张张是何缘故,府里头还能有什么大事?”
“老爷派人来了信儿,叫你们都去主院呢。”那丫鬟喘了口气儿:“该是和二公子过世有干系。”
“二弟过世了?”高祥有几分惊讶,每日要去府衙里应卯,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难怪刚刚回府的时候,见门边上有人拿着白绸布,看来是准备扎花球儿的。
钱氏点了点头:“今儿早上过世的,死在床上。祥儿,咱们快些走罢,也不知道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个婆子回来再问便是。”
“一道带去罢,我还刚刚好想去问问主院那人认不认识这两个婆子呢。”高祥冷冷的哼了一声,命人推了这两个稳婆往外走,钱氏忽然醒悟过来,儿子媳妇所说的暗中下手之人该是徐国公府出来的那位,不由得脸上一红,默默的跟着往外边走了出去。
第四百零六章高夫人畏罪离世
主院里边似乎很乱,还刚刚过了大堂,就听着里边一片杂沓的脚步声,高祥走在最前边,就见几个丫鬟婆子正趴在大堂门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里边的动静。
“大公子安好。”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几个丫鬟婆子回过头来,瞧见是高祥带人过来这边了,赶紧行了一礼,抬头又见着了钱氏:“大夫人安好。”
“这是怎么了?”钱氏朝里边望了望,门帘儿低垂,瞧不见里边的动静,可依然能听到纷纷乱乱的声音,似乎有怒吼声,也有啼哭声。
门边上几个丫鬟婆子觑了一眼钱氏,摇了摇头,有一个殷勤的上前替她打起了门帘子:“夫人请进罢,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不过是在这里说闲话玩儿呢。”
钱氏瞥了一眼几人,心里想起她们都是高夫人的手下,怎么会和自己说实话,掉头便跨进了大堂,才走进去,便觉得里边一片温暖,想必依旧烧了暖炉。大堂的正座上边高良正冷眼瞧着旁边座位的高夫人,一脸的鄙夷,而他们前边跪了一个穿着浅蓝色棉袄的丫鬟,从背影瞧着有几分眼熟。
“夫人过来了。”高良见钱氏与高祥走了进来,脸色这才柔和了些:“快些给大夫人看座上茶!”
旁边有丫鬟巴巴结结的将一张椅子端了放在高祥旁边,又拿了一个绣着牡丹的蜀锦软垫儿放好,伸手扶住钱氏坐了下来,旁边有丫鬟递过来一个粉彩绘蛱蝶的茶盏:“大夫人,请用茶。”
钱氏笑着接过茶盏,低头看了看跪在那里的丫鬟,见着正面,这才认出是高夫人的贴身丫鬟千墨,不由得奇怪的看了高良一眼:“千墨做错什么事情了?为何跪在这里?”
高良转过脸来对她笑了笑:“千墨没做错事,她做了一件大好事,否则我们高府上下都有难了,我正在考虑该怎么褒奖她。”
钱氏好奇的望了望千墨,见她白净的脸色在大堂明亮的灯光映衬下似乎发出玉一般的光彩,细眉细眼的也很是耐看,心里不由得有些嘀咕,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值得高良如此另眼相看。
“这贱人,竟然想在水井里投毒!”高良伸手指向歪坐在旁边的高夫人,她头发凌乱,将一张脸遮住了一大半,根本看不清她此时的脸色,可从她头发间露出的惨白脸色来看,她此时肯定心情很糟糕。
高瑞一死,高夫人心性打乱,竟然起了要将满门都毒害致死的心思,她吩咐千墨出去弄些毒性极重的药进来,将它投进高府的水井里边,这样就能让高府的人都跟着高瑞去死了。“哈哈哈,我的瑞儿死了,全府的人都得跟着陪葬!”高夫人咬牙切齿,神色可怖:“安儿不在的时候,我还有瑞儿,可瑞儿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千墨,快些去买了那些东西进来投到井里去!”
千墨接了银票走出了高夫人内室,心里却在犯嘀咕,高夫人是疯了不成?将毒药下到井里边,主院的丫鬟婆子也要用那井里的水,难道大家都跟着二公子陪葬?她紧紧的攥着银票子,手心里边汗津津的,自己该不该向老爷去告发了夫人的事儿?
自己给夫人做贴身丫鬟也已经有六年了,从十四岁那年起被提拔到夫人房里做事,她便知道了夫人很多秘密。早先夫人威风八面,掌管着府里头一切事情,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句千墨姑娘。可自从大少奶奶进了高府以后,夫人慢慢的便没有那般顺风顺水,做什么事情都不如意,而且好像运道也转了向,专往下坡那地方走。
先是安公子死在西北,现儿瑞公子又死了,夫人也被老爷夺了权,好好的正妻变成了平妻,夫人这日子是越过越没有滋味了。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该让全府跟着她陪葬,千墨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这次绝不能听夫人的,得赶紧去向老爷说明白了这事儿,于是捏了银票便找高良将这事儿说了一遍。
高良听千墨说高夫人竟然起了这歹毒心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抓住高夫人的头发便噼里啪啦的打了她好几个嘴巴子,拖着她便来到大堂,将她掼在椅子里边:“快去将大夫人与祥儿叫过来,今日我要处置了这贱妇!”
钱氏与高祥知道了这个原因,皆是惊讶得张大了嘴,高夫人这般做,实在是可恶之至,高祥伸手指着那两个稳婆道:“她们是不是被你收买了?”
高良此刻方才见着高良还带了两个捆着的婆子进来,不由一愣:“她们是谁?”
“父亲,恭喜你又做祖父了。”高祥赶紧站起来行了一礼:“方才秋华又生了个男孩,还请父亲大人赠名。”
听说家里又添了丁,高良心情稍微好转了些,点了点头:“我今晚好好想想再说。”
“父亲,这两个稳婆被人收买,竟然想下手害秋华与她肚子里边的孩子,祥儿带她们过来,便是想让她们来对质。”高祥望着跪在那里的千墨,冷冰冰道:“你既然都已经背叛了你的主子,索性把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罢。”
千墨一愣,瞧着高祥那盯住她不放的眼睛,有几分窘迫,转过脸望向高良,声音娇柔:“老爷,奴婢并不太清楚这件事儿,只知道杨妈妈这几日一直在替夫人在外边奔波。”
“你这贱婢!”高夫人忽然醒来了一般,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伸手扫过桌面摸起了一个茶盏便望千墨头上砸:“亏得我如此信赖你,你却将我出卖!”
千墨甚是机灵,见着那茶盏砸过来,赶紧低头向前爬行了一步,就势扑到了高良膝盖上,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望着高良道:“老爷,奴婢背叛了夫人将我知道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夫人定然会怪罪与我,奴婢也不要什么奖赏,只求老爷能让奴婢平平安安。”
她的手似乎有意无意间在摩挲着高良的膝盖,一双眼睛里荡漾着谁一般的波光,高良接触到千墨的眼神,忽然之间觉得对这丫鬟的心思有几分理解,看来她是打定主意想要做自己的姨娘了。自己已经有了六位姨娘,多一个也不多,再说现儿只剩下了高祥一个儿子,子息上边并不丰厚,看看这年轻水灵的姨娘还能不能生下个庶子来。
高良将手盖住了千墨白皙柔软的小手,一只肥壮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悄悄挠了下,千墨得了这个暗示,心里头高兴,看来自己很快就能变成高府的七姨娘了。她站了起来低着头望着高良的脸:“老爷,夫人做下的阴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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