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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诡异的情形,让林旭莫名地想起了在家里是割麦的场景。挥动锋利的镰刀,熟透的金黄色麦子就一茬一茬倒下……
弩矢虽利,但那么几只铁箱子中装填的弩矢毕竟有数。又是这么密集地发射出去,收割了几茬之后,铁箱子里嗡嗡之声戛然而止。而对方来袭之敌却仍旧残余了至少三五十人。
李震北一声大喝:“握刀!”
喝声如雷,在弩矢停下后的寂静里,格外清洗响亮,也格外震人心魄!
林旭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才窘然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等时候走了神,暗道惭愧,连忙收敛起心神,才发现弩矢已停,众镖师已经拔刀在手,看样子是准备短兵相接了。
到了这种时候,林旭和杨树猛诸人已经帮不上什么忙。敌人已经来到近前,顾忌自己这一方,那杀伤力太大的爆竹是不敢用了。
林旭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随手招呼着俊书把已经绑缚到箭上的爆竹一起拿了下来。另一边的杨树猛和成子见机也退了下来。
几人和徐先生齐聚在一起,林旭问杨树猛:“二哥,你看这个可还能用?”
杨树猛个子最高,抬眼瞄了瞄前边的形势,就见那些来袭的敌人队形凌乱的仍旧不要命般冲过来,虽说稀稀拉拉,大致一扫,估摸着也仍有三五十号人马。再看镖师这边,最初的滚石伤了几个,剩下的也就二十来个,还都是步行,虽说站在马车之后,但是对上骑马冲杀过来的悍匪,仍旧让人忧心。
成子个子小,却最灵巧,他鼓了鼓勇气,指着侧边的几辆马车道:“我们可以去那边车里,趴到车底下,用弹弓打!”
杨树猛和林旭的目光一对,又看了看徐先生,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能想到的办法都要试一试,不试,不说别人,连他们自己的性命也实在堪忧。
峡谷里冲杀的悍匪就在眼前,可大伙儿都没忘了之前的滚石。山崖上若没有人,那滚石可不能自己落下来!谁知道山顶上还有多少人,那些人又有什么没用出来的手段!
几人迅速计议定了,俊书道:“我也能用弹弓!”
林旭点头,“我跟你一起!”
杨树猛仍旧带着成子,也不多言,互相点了点头,与林旭俊书分开两路,转身猫了腰直奔侧旁的马车。
一边跑,杨树猛一边低声叮嘱成子:“看我射出去,你就赶紧抱着头趴下!”
他记得当时海棠就是如此把他按倒大石后边的,想来是为了护住头部致命部位……于是也就如此叮嘱成子。心里暗暗希望,这话他在路上和俊书旭哥儿都交待过,只希望他们都记得。
俊书和林旭一起飞奔到一侧的马车处,外边的敌人已经来到了近前。只不过,那些敌人都直奔中间,没有人顾及到两侧的马车。
两人手脚并用爬进车底,俊书回头朝林旭咧嘴一笑,“等会儿,我拉了弹弓,你可趴好了……”
林旭连连点头,就见俊书伸手把弹弓的支架插(禁词)进车轮的轮辐中,车轮子的轮辐顿时成了弹弓的固定架。然后俊书把一支爆竹塞进弹弓的弹囊中,双手捏好,林旭连忙收摄心神,点燃了爆竹的引信。随着引信冒出火星,俊书拉紧的弹弓也松了手,爆竹应声从轮辐之间的空隙中飞射了出去,直接从侧方直奔向敌群的后方。
轰!轰!
紧连着两声爆响,在敌群后方炸响,紧跟着,碎石、破碎的衣片、皮甲片之类的东西,淅沥哗啦地飞溅到了四处,俊书和俊文趴在车底,只听得头顶的马车被打得啪啪作响,片刻,响声小了,两人才抬起头来。
睁眼一看,两个小子差点儿当场吐出来。就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一只断脚鲜血淋漓着,若是细看,那血肉模糊之处似乎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林旭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俊书也好不到哪里去。生生闭了眼转开不看。再看外边,经过这两声轰炸,又少了几个敌人。却仍旧看着不少。
俊书心中一凛,顾不得作呕难受,再次抓起一只爆竹装填,林旭的手颤抖着,却仍旧准确地点燃了爆竹的引信。
他们的爆竹弹丸刚刚打出去,那边又炸起一声爆响,显然,杨树猛比他们的动作比他们快了!
俊书和林旭被这一声爆响激起了斗志,两人也顾不得趴下躲避了,紧跟着又连连打出几支爆竹弹丸……
显然,杨树勇那边也发现,有了马车的遮挡,大部分飞溅的碎石杂物不会伤及到他们,也就放开了手脚,同样接连装填发射……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直震得杨树勇双耳轰鸣,脑袋也轰轰隆隆的,仿佛被震混沌了似的……
那些仅剩的三五十个悍匪,在这接连的炸响声里,又死伤了不少不说,那些震耳欲聋的炸响对人或许还能凭借一口勇气顶住,可马匹却没有人的那股子不畏死的悍气,有两匹马首先顶不住,长嘶一声,来了个人立之后,掉转身,甩下它身上的主人,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榜样的力量在动物中更是无穷的,有了这两匹逃马做了榜样,紧跟着又是好几匹战马同样踢腾着掉转了身体,逃命去也。有的主人被摔在地上,有的腿还挂在马镫里,大半个身体拖在马侧,随着马匹的奔腾,长长地惨嚎声也穿了过来。
三五十个人,终于还是有人冲到跟前。
这些人离得车辆太近了,连弹弓也不能用了。
李震北目测一下剩下的残兵,大概也就只剩下了十几骑人马,不由大松了口气,一挥手中的大刀,高声道:“兄弟们,该我们动手啦!冲出去,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今日之战,虽说最初情势极其凶险,但林家拿出来的大杀器,又有他们镖局压箱底的弩箱,这还没照面呢,对方已经死伤大半所剩无几了!真真是痛快!真真是轻松!
话说,自从他们吃了镖师这碗饭后,还真是从没有过这么轻松又痛快的事儿呢!
今儿这一场遭遇战,根本谈不上战,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杀戮啊!
是以,李震北一声大喝之后,镖师们也觉得豪情汹涌,同样大声应和着,飞身跳过做障碍的马车,飞奔着冲杀了过去。
镖师本就是过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对战经验自然不少,对面冲杀过来的悍匪虽然所剩无几,却无人轻敌,纷纷躲开马匹的正面,身型灵活地绕到骑马悍匪的侧面,挥刀横扫狠劈……
这骑兵最大的优势,一是冲击带起来的强大冲撞力,另一个就是马背上高度的优势。这两个优势,让骑兵对阵步兵处于绝对的优势。
但话说回来,以上的优势说的是大军对阵。骑兵对上队形零散,丝毫谈不上章法,却个个身型灵活,个体战力比平常士兵高出几倍十几倍的镖师来,这优势还有么?
很快,就有了答案。
李震北带领着二十来个镖师提着大刀冲上去,个顶个地如滑溜的泥鳅,对方骑在马背上的人举着武器冲刺,或者直劈,人家一个闪身就晃过去了,双方遭遇骑兵方的第一个杀招竟全部落了空!
他们落空,镖师们可还没动手呐。
这些人避过马头和马上之人的击杀之后,在马腹侧面迅速地提刀横扫,或者直劈……真真是刀刀入肉,刀刀见血!
这会儿,进入了短兵相接,是真的没有林旭杨树猛几个人什么事儿了。
林旭扯着俊书,捂着嘴,闭着眼,白着脸,从马车底下退了出来。刚刚直起身,林旭就忍不住,疾奔几步,跑到一旁的角落里狂吐起来。他这么一吐,勾的俊书差点儿也吐出来,却生生将涌到喉头的东西又咽了下去。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到林旭身边,替他拍了拍后背。
林旭渐渐止了呕吐,抬手摆了摆,俊书就扶了他转身走回到原来的人群中,徐先生连忙拿出林旭背出来的两个水囊,递过来。林旭接过来,漱了口,又喝了两口清水,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缓过劲儿来,林旭才有功夫抬眼看身旁的众人。就见回春堂的所有管事伙计都聚集在了这里,没有人出声,却无不用另一样的目光看向他们几个。那些小伙计们的眼神是钦佩和崇拜,那些管事们的眼神们稍显复杂些,却多了一些谢意和赞扬!
廖海也默默地靠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杨树猛的肩膀,没有说话,却朝着林家大小几个竖了大姆指!
马车护卫圈外的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两刻多钟,外边的打斗声渐渐停歇下来。
廖海第一个站起来朝着马车走过去查看战况,然后林旭诸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就听得外边一个镖师大吼:“操,这是老子俘获的战马,你个憋犊子别和老子抢!”
一声暴喝,让马车壁垒内外同时静了片刻,随即,就爆起一阵特别肆意豪爽的大笑!
虽说,众人刚刚在生死一线上走了个来回,能活下来难免心中狂喜难耐,可也都知道,此时此地,都不适宜抒发这种欢喜。
笑过之后,廖海和李震北分别协调调度起来,镖师们负责打理战场,管事伙计们则负责清点货物,整理车辆、马匹。
刚刚形势紧急,许多车套都是用刀割断的,这会儿也来不及修整,随便扯个什么布带、皮带的接一下,给马套上。也有人去寻找之前被落石砸中的人员。东西毁了也就罢了,都是一起出来的人,怎么也得帮着把尸骨收敛了!
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全力以赴,整理起来的速度倒也快当。不多时,就已经把囫囵的马车套好。李震北带着镖师们也把战场清理了一遍。牵了十多匹没有跑散的马回来,马背上还都驮着一些刀枪弓箭之类的武器。那些悍匪本就是来抢劫的,身上估计也没带多少财物。或者,随身带了些许银两,那个估计都被清理战场的镖师笑纳了。
众人清点整理完毕,聚集在一处,接下来要尽快离开这个死亡山谷,面临的还有谷口出阻挡的石块。
好在,这些石头从山顶滚落下来声势浩大,但体积并不大,小的一个青壮就能搬动,大的两个人也能抬开了。众人为了逃命,这会儿都有无穷的力气,一拥而上,不过眨眼就把山谷出口清出一条通道来,能够马匹车辆通行了,商队的马车开始有条不紊地驶出谷口。
第一个驶出谷口的赶车伙计,看着蓦然豁亮的天地,忍不住高声大喊:“我终于出来啦……呜呜……”
一声大喊没落下,竟忍不住蹲在车辕上嚎哭起来。
后边跟的人,走近谷口原本雀跃激动地心,一听到着哭声,也都沉寂下来。接下来,马车一辆辆从山谷里驶出来,却没有人再失态大喊什么的。只有几个年纪小的伙计,从生死里走了一回,再看到蓝天绿地,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只不过,都是小声地哭泣,没有人再大声嚎啕。
商队出了山谷也没敢停留片刻,驱赶着马匹一路往北疾行。一口气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约摸着离那山谷也有一百多里远了,廖海这才和李震北商量着,选在一个水质清冽的水泡子边儿停了下来。
虽然难得活着闯过那道谷口,商队里却都情绪不高,每个人都特别肃静,特别沉默。
传下就地休整命令来,整个车队也没了往日的欢呼笑闹。车子按照秩序停下来,就安安静静地按照惯例,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有埋锅造饭的,有烧水的,有卸车饮马喂马的……有些职位缺了员,也没有人嚷嚷,立刻就有人默默地接替下来。
之前在山谷遇险,之后的仓惶奔逃,让好多人多多少少挂了彩,这会儿也要尽快的包扎清理一下,敷些疗伤药。
这会儿,林家众人互相检查之下,才发现,各人形容无不狼狈不堪,林旭一条袖子撕掉做了布条不说,其他人的衣服也多有破损,就连一贯最讲究衣饰整齐的徐先生,衣袍前摆也撕了一条口子,沾了几道灰渍。检查一番,才发现,林旭、俊书和成子都受了伤,其中俊书的伤势最重,左臂上划了一条大口子,整个衣袖和左边衣襟都沾满了血渍。伤口处俊书自己用布条紧急裹住了,血倒是止住了,却没有清理上药。
疗伤药和酒精,临行前,邱晨都给他们备了自用的小份儿,这会儿去马车里寻了来。
解开俊书手臂上的布条,露出一条将近两寸长的大口子来,因为时间长了,皮肉有些外翻,露出了里边红糊糊的血肉。
林旭胃口一阵翻涌,差点儿又吐上来,成子自动请缨:“我来吧!”
说着,拿了小瓶的酒精上前,用邱晨备好的软棉布沾了酒精,先将伤口外围和周边的血渍清理干净,又倒了酒精冲洗了伤口。酒精沾到伤口上,就是火辣辣的灼痛,让俊书白了脸,却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和鬓角很快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显示了他忍受的剧疼。
好在,酒精的灼痛来得猛,去的也快,不过十几息时间,那剧疼也就渐渐消了。成子取了一小瓶疗伤药,把细细的药粉均匀地撒到伤口上,又取了同样是邱晨备好的干净棉布条过来,给俊书仔细地包扎起来。
俊书和林旭的衣裳破的没法穿了,成子又去车上翻出两件干净衣裳来,给两人换了。
林旭也缓过劲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了抱俊书,带着成子去商队里各处看了,帮着几个伤势较重的清理包扎了伤口。
众人疗伤清理一番,渐渐安置下来。
林家诸人和徐先生主仆也都各自忙碌着,卸车饮马喂马,烧水做饭。商队里做饭都是八到十个人一组,林家和徐家虽说只有六人,却自动地组成了一个小组。
俊书本来要牵了马去饮马,喂马,却被杨树猛和林旭接了过去,只让他安心在原地休息。徐家那老仆刚刚也受了惊吓,有些不太松缓,徐先生就让他照看着柴火,跟成子一起烧水做饭。
安置的差不多了,林旭、杨树猛和徐先生互相商量了几句,一起朝着车队的最后端走去。几辆装载着遇难人员遗体的马车一直跟在队伍最后边。
离家近千里,这么搁着运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地掩埋,要么把骨灰带回去!而鉴于落叶归根的习俗,只要来得及,都会选择后者,让逝者回到自己的家乡,入自家的祖坟,方能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林旭三人这一去,不多时就有几辆马车脱离了宿营地,横着走向草原深处。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天擦黑了,林旭三人才带着一脸的哀戚和疲惫回到了驻地。
成子和俊书赶紧给三人重新热了饭,让三人吃了。大家也没什么话说,安排了值夜顺序,各人裹着被子或者皮毛,钻进车厢里,或者依靠着匍匐的马匹,倒头就睡。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寂静的夜色被一阵马蹄声敲碎。
众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惊醒过来。才发现,火堆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黑沉沉的天地间,只有天空的星辰仍旧熠熠闪烁,漠然地俯视着大地和大地上的人类生灵。
廖海和李震北的声音,就在第一时间响起来。
“别慌,各人寻找自己个儿车和马,套车……”
“别慌,别慌,说不定是咱们大明的军队呐……”
不太高,却镇定的声音平复了人们惊慌的情绪。众人纷纷开始寻找到自己负责的车马,忙碌起来。
李震北和廖海安顿了众人,对视一眼后,就排众走出宿营地,迎着那马蹄声的方向走上去。
他们这一群人,经历了山谷的一场厮杀后,弩矢用尽,虽说捡回来一些,但不过是总数的十之三四罢了。他们估摸着,林家的那个大杀器也应该用的差不多了,即使有也不会有太多了。
更主要的是,两个经验老道的人,早就从马蹄声里大概做了个判断,来人不论何种身份,却绝对不是小队人马,据蹄声判断,最少也在七八百人,甚至上千!
就他们这个商队,即使之前战力全满的情况下,对上小股悍匪也还有个求活的可能,若是对上成千的骑兵的剿杀……
他们根本没有做活的可能,一丝都没有!
------题外话------
汗,写着写着就一章了……表拍,木事,这回都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