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走过来,顿时愣住了。
“云戟,你回来了?”萧珞眼中笑意盎然,走到近前将他手中的箭拿过去。
贺翎一脸惊喜:“长珩,你竟然会箭术?”
其实自大锦开国以来,世家大族的子弟念书之外都会学习射艺,皇子们作为天下学子的典范,更是要学得比别人好,不过随着皇室的越发颓靡,射艺逐渐衰落至没有用处只能观赏的门面功夫,到了最近两代皇帝,更是完全不看重这些了。因此看到萧珞手执长弓,贺翎又惊又喜。
“皮毛罢了,在宫中哪有多少精力学这个。”萧珞拿箭镞一端的棉球朝他胸口戳了戳,笑眯眯道,“不疼吧?”
贺翎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怀中,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这是谋杀亲夫还是给夫君挠痒痒呢?”话音未落就扫到一旁伺候的冬青涨红着脸知趣地离开。
萧珞让耳侧热气一烘,呼吸顿了片刻,横了他一眼:“这是提醒你呢,凭我这上不得台面的箭法都能将你击中,你也太不警惕了,真当靖西王府铜墙铁壁、水泼不进么?”
贺翎本是连入睡都保持警醒的人,只不过最近过得颇为忘形,再加上思归心切,一时还真是什么都抛在脑后了,听他这么说,心里自然是赞同的,又因为他关心自己而笑得更为得意:“夫人所言极是,为夫往后定当注意。”
周围已经散得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萧珞光天化日之下被他在院门口抱得紧紧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将他推开,转身就走。
贺翎撵上去从后面将他搂住,踩着他的脚步往前跟,笑得没脸没皮的:“长珩,你若是想学,我来教你。”
萧珞有些惊讶,侧头看着肩上的脑袋:“真的?你不得空吧?”
“谁说的?眼下不就闲着么?”贺翎说得带劲起来,将他身子一扭,推着他就朝院子西侧的海棠树走过去。
树旁站定,萧珞看着东边遥遥相对的箭靶,哭笑不得:“有些远了,我的臂力可比不得你,万一脱靶了,你可别嘲笑我。”
贺翎将他松开:“脱靶了就走近些再试嘛,先瞧瞧你这学生资质如何,本将军要因材施教!”
萧珞笑看了他一眼:“好。”说着就抬臂拉弓,凝神对向箭靶,脸上的笑意转眼被认真取代。
贺翎的目光顺着箭身移到他捏着箭羽的手上,只一眼就看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蓄满力量,微微有些惊讶,再一抬眸看向他的脸,倏地就怔住了。
他与萧珞相识相处至今,每每都是言笑晏晏,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冷峻的模样,此时见他瞄着箭靶缓缓开弓,盯着他漆黑的眸子,只觉得那里面凝着光,藏着深潭,虽没有看向自己,却能将自己的魂给吸进去。这样的萧珞,他从未见过,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惊喜。
萧珞两道眉并不浓黑,却足够修长锋利,平日里总是清浅地笑着,温润的气质掩盖了眉眼间本来的气质,一旦敛下神色,那股令人招架不住的锋芒就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这种早已融入骨血的隐忍,是在皇宫里生活多年练出来的……贺翎忽然觉得心疼。
萧珞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瞄准了靶心,蓄力的手一松,箭矢携着劲风弹射而出,在靶心发出“咄”一声轻响,随后掉在了地上。
这支箭早已卸了箭簇,自然射不进靶子,可听见那道轻响时他还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竟让自己给射中了,走过去一看,棉球上沾着的印泥果真在箭靶上戳了一个红点,位置稍微有些偏,却离靶心不远。
萧珞看着这超出平时水准的成绩,心中涌起一股喜悦,捡起地上的箭矢朝贺翎走过去,笑道:“我这个学生资质如何?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贺翎正看着他出神,忽然被他的话惊醒,眨了眨眼:“啊?”
萧珞一愣,复述道:“请将军指点一二。”
“噢,脱靶了不要紧,我也是如此过来的,不必失落。来,本将军教你!”贺翎一本正经,大步走到他身后,端起他的双肘,“再来一次!”
萧珞:“……”
贺翎见他身子僵硬,好奇地探头看他:“长珩,你紧张什么?”
萧珞嘴角抽动数次,轻咳一声将笑意压住,再次抬高双臂。
贺翎观察了一番,将他两只手臂的姿势稍作改正,接着托住他的腰,低声道:“站桩要稳,发力从地起,传至腰,再至手。”
萧珞闻言微微调整,抿紧唇角缓缓拉弓。
贺翎的双手却黏在他腰间似的,怎么都舍不得拿开,抬眼看向他的侧脸,见他眉梢眼角再现凌厉,连目光也差点舍不得挪开,连忙握着他双手,侧头到另一边去看他瞄准的方向,替他把关。没想到这一看,眼珠子又不受控制地黏到他颈侧,盯着那里紧绷出的诱人线条暗中吞了吞口水。
萧珞注意力全在箭靶上,手中长弓逐渐拉满。
贺翎却受到蛊惑一般,微微低头,鼻尖凑过去,与他延展劲力的颈项若即若离,堪堪触碰。
萧珞正全神贯注,丝毫不曾注意到身侧传来的暧昧气息,弓已满,蓄势待发。
贺翎正瞧得眼馋,见他脖子处亘出的筋脉拉紧,自己的喉头也跟着一紧,猛地就将人抱住,舌尖抵上去狠狠吮吸了一口。
“唔……”萧珞轻哼一声,手一松,箭离了弦,不仅射偏了,而且在距离箭靶两尺远的地方就失去力道,栽到了地上。
贺翎动作一顿,回过神来。
萧珞因着他的突然袭击有些呼吸不畅,缓了半晌才平复情绪:“这回可是真的脱靶了。”
贺翎正心虚着,听到这话顿时更虚了:“方才……不曾脱靶?”
萧珞唇角卷起笑意,侧眸睨着他:“你说呢?”
贺翎抱着他的手忽然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挣扎片刻干脆死皮赖脸地将他抱得更紧,顾左右而言他:“长珩啊,你方才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嗯?什么模样?”萧珞转身诧异地看着他。
“就是……”贺翎不擅长甜言蜜语,见他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话在喉咙口滚了数次又落回肚子里,只好清了清嗓子抬头望天,没想到这一望竟望来了一只信鸽,“那不是你的飞奴么!”
萧珞精神一振,连忙抬头,果然见院墙外一只白鸽扑闪着翅膀飞过来,很快落在他抬高的手臂上。
这只信鸽是他目前与王良功联络的唯一途径,也较为隐秘,目前在这王府中只有贺翎与他二人知情,其他人并未刻意隐瞒,却也不曾主动告知。
初嫁王府时,一切都在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打点,信鸽自然无法随身携来,幸好王良功随后就暗中派人送来了甘州。这信鸽早就是驯养过的,虽然起初不适应西北的气候,可好生养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就习惯了,如今两地奔波已经极为娴熟。
贺翎见萧珞抽出信笺,就把信鸽唤到自己手中去摸了摸,感慨道:“看来这世间并非人人趋利就吉,你嫁到这里还是有人忠心相待,当真难得。”
“个别罢了,树倒猢狲散,更何况我这棵树还从未茂盛过,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王良功此人心眼死,脾气倔,我于他仅有滴水之恩,他记在心里、付诸言行,却是涌泉相报。”萧珞自嘲地笑了笑,展开信扫了一遍,低声道,“来顺去伺候李贵妃了。”
“哦?是成皇后安排的?”
萧珞点头:“成皇后统管后宫,将出嫁皇子留下的奴仆重新安排,合情合理。来顺果真得了她的信任。”
贺翎知道朝中成家独大,李家其次,又听萧珞讲过宫中的形势,知道成皇后与李贵妃受宠程度不相上下,且都育有一名皇子,互相较劲得厉害,此时听他这么讲,猜到他会有些安排,接过他手中的信看了看道,“咱们靖西王府并非密不透风,装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长珩,你要装到何时?”
“到铲除成皇后为止。”萧珞声音转冷,侧头见他面露疑惑,解释道,“我生母为她所害,元皇后也命丧她手,此女心肠歹毒、手段很辣,我父皇迟迟不立太子,虽然对各个皇子忌惮有加,却唯独对成皇后毫不设防……”
贺翎见他握拳的双手有些轻颤,连忙伸手抓住:“你在担心你父皇?他如此待你……”
萧珞眸色有些黯淡,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恢复冷静,叹道:“他终究是我生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