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停住打闹,跑进各自的教室去了,三个小伙伴仍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花园边上。“上课了,上课了,进教室!”池老师对着他们喊叫。
“……”
“你们是几年级学生?”
“……”
“啥时报名的?”
“刚才。”
“噢,你们是一年级新生,随我来。”池老师领他们走进教室坐进自己的位置,然后领读课文:
春风吹,
春风吹,
吹绿了柳树,
吹红了桃花,
吹得春天满山崖。
俞致祥坐着坐着,走了神,肚子打起鼓来,左右看了看其他同学,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的。他走出自己的座位,想离开教室。池老师问:“怎么啦,俞致祥同学?”
“我不想坐了!”
“为什么?”
“不好!”
教室里哄堂大笑起来,笑得俞致祥怪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
“俞致祥同学,你现在是学生,学生要遵守纪律,上课说话要举手,离开教室要请假!”
俞致祥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他像一只出笼的小鸟,离开教室,走出校门,来到操场,远远望见自己家厨房顶上一股袅袅炊烟,升向天空。
炊烟的诱惑力太大了。他清楚,此时此刻,娘一定在灶前忙活着。岁旺和建社也跟出来了,致祥喊了声,“曹回家吧!”喊声刚落,三人兔子一样跑回家去。
令人生羡的耕读门第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两个远远就能看得见的五把鬃瓦兽孤零零地立在大门屋脊两侧,沾满污垢。陶件砌成的屋脊上,苔藓变成了黑色。雨水从瓦片断裂处流下,渗入屋顶的泥土层,沤黑了支撑着泥土瓦片的桟子、椽子和檩条。瓦片缝隙中长出的蒿草秧,垂头耷脑,半死不活的样子。山墙司口雕花砖缝的石灰多处脱落,已经看不出完整的砖雕图案。大门正上方,斜倚在两个雕花梨木门簪之上,写有
例授徵仕郎候选直隶州州判己丑恩贡生 俞谟
恩 贡 元
大清光绪岁次甲午年五月 毂旦
字样的匾额,若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曾经的红底蓝字本色。夹在几块生锈的铁条之间,被一个个手工打制的铁钉固定着的松木大门,裂开道道口子。唯一保持原状的两个铜门环,也被岁月涂上一层墨绿色。
娘正在厨房灶前添柴火炸菜。酸菜吃完已经有几天了,地里的野苦苣还没长出地皮,只好从树上取下几串年前晒好的干菜,洗净切碎放进锅里煮。娘没有多问,明白儿子的来意,心疼地让他爬在热炕上,替他盖好羊毛毡,让他暖着身子。没有馍吃,便在炕洞里埋了几个留作种子的洋芋。才烧到七八成熟的样子,致祥等不及,生吞活剥地下肚了。他抹去嘴唇上的洋芋渣,端起瓦罐,喝了一气凉开水,心里说:学生有啥好呢?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比酸梨树下的牛亚男还要凶!老师有啥好呢?只会摇上课铃,念春风吹!学校有啥好呢?让学生静静地坐着,手背在身后,尿个尿还要喊“报告”!一连几天,到了那个时间,三人都不辞而别。
王校长亲自家访,娘接待的,谈的啥娘没有告诉致祥。又到出逃时间了。王校长笑眯眯地领俞致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端出热气腾腾的煮洋芋、玉米面粑子。看着黄橙橙的粑子,俞致祥的喉咙里好像伸出一只手,顾不上还有点生疏的老师就吃起来。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不但自己吃,还喊来岁旺、建社一起吃。王老师拿出画有各种鸟儿的教学挂图,送给每人一张。俞致祥不肯收,他说:“爸爸和娘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就这么点小事,王校长晨操讲话时点名夸奖了俞致祥,娘听说后也露出了笑容:“老师夸奖一次多不容易啊!全校五十多个学生呢,老师能一个个夸奖过来吗?现在,其他学生都看着你,可不能再逃学了。老师夸奖过的学生逃学,其他学生也跟着逃学,那可咋行呢?”
打这以后,不管多么饿,致祥都不逃学,也不再应老师之邀,吃老师的东西了。他爱上了老师,爱上了松柏峪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