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了,说道:“若是二爷不信,你尽可以在这里翻,但凡能翻出银子来,二爷全都拿走就是了。”贾琏一听,虽不吱声,但是目光瞟向榻上的凤姐。凤姐说道:“平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二爷动手就是。”贾琏冷哼了一声说道:“好,这可是你们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并没有叫人,而是亲自动起手来,将屋里翻了个遍,最后来到凤姐的妆台前,翻找之后,不见银子的半点踪迹。
费了半天劲,一无所得,贾琏气恼的将手中抽下来的抽屉摔到妆台的桌面上,碰倒了梳妆台上凤姐的首饰匣子,只见里面金银珠宝首饰一件皆无,只有些拆簪烂花。贾琏一看,顿时愣住了,拿起一朵半旧的宫花,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奶奶的首饰哪里去了?”
“除了奶□□上戴的几样,其它的都送当了。”平儿哭道:“因为二老爷上了变卖家产还债的折子,所以户部的陈大人来府里走了一遭。因出了这事,以致和府里来往的商家全都上门要账,这些商家背后都有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所以账面的银子全都支了出去。可是府里这么些个人,吃穿马嚼,哪样都要钱。府里的田租因为之前要预备盖省亲园子,早提前支取了,后来虽然园子不盖了,但是这花掉的钱可找补不回来了。别处也支用不动,而且府里在和商家来往,人家都要求现银结账,之后又出了大老爷上折请辞爵位之后,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出来了,府里走礼也是要钱的,……府里人要花钱的时候,就向奶奶伸手,所有的人都和奶奶要钱,奶奶又不是开钱庄的,哪里支应的起来,偏偏奶奶做错了事,心里有愧,说不得一个‘不’字,所以……”
“当初陈大人来过之后,祖辈上留下来老东西差不多都被带走了,虽剩下了一些贵重物件,可是都是有宫里的印记在上面,这东西纵使值钱,也不好出手,而且就算出手,十分价钱能卖不出三四分都已经好的了。现在府里除了祖上传下来的功勋田因为不能变卖,还在之外,其余的田地和店铺之类但凡能出手的,已经全都变卖了;……奶奶的私房钱也全都填了进去。眼看着就要到发月钱的时候了,这一笔钱从哪里出,奶奶这还在发愁呢。”既然说了,平儿干脆将府里的情况都告诉贾琏。
贾琏一听,顿时傻了,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怎么,这怎么可能?……府里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凤姐长叹一声说道:“府里一直出的多,进的少,全仗着祖上留下的那点底子,勉强支撑。二老爷来了这么一手,将祖上留下的那点子东西全都还了债,如今我这里已经是河干水枯,……”拭着眼泪,“二爷在外面因为我的事奔波劳累,这份情,我领。我这边是拿不出银子来了,不过还有些冬日的厚衣裳和几块尺头,值几两银子,二爷且等一等,等我收拾出来,料理完了,就让人把银子给二爷送去。”
想到刚才翻找银子时凤姐空空如许的箱子,再想到当初凤姐嫁进来时装得满满登登几乎都插不下手的箱子,贾琏心下不自在,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就那么几件衣裳,值什么,我到外面想想办法去。”说罢,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平儿说凤姐正在为家里下人的月钱着急,由回过头说道:“如今家道艰难,人口太多了。你回头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口粮月钱。再者,如今不比从前,‘一时比不得一时’,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的大家委屈些,身边留两个得用的够使就行了。这样各房算起来,也可以省出许多月米月钱来。”
在贾琏离开后,平儿倒了一杯茶给凤姐,劝慰道:“奶奶,二爷心里还是有奶奶的。”凤姐“唔”了一声,接过茶来,靠在靠枕上慢慢喝着,茶盅袅袅升起的热气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
落春和纱织、司棋来到迎春所住的抱厦。进屋,看到迎春坐在窗下一张靠椅上,倚着靠袱低头穿针。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到时落春,笑了一笑,说道:“六妹妹来了,快坐。”绣橘搬了一张绣凳过来,放在迎春面前,落春在迎春对面坐下,打量了一下屋子,顿时一愣,只见原本放着一些玩器的博古架上空空如许,屋里摆放的器皿,但凡值点钱的全都不见。
落春心中纳闷,一开始还以为是迎春的奶娘将这些东西偷出去变卖了呢,但是转而一想,不对,她没这么大的胆子,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但凡来迎春这屋的人都看得到,她若是动了,吃不了兜着走。司棋和绣橘也不可能让她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这样一来,能做出这事的人选就呼之欲出了,落春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句,王夫人这“吃相”未免太不堪了,和她平日里宽厚慈悲的形象不符。落春是不知道,王夫人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但是她没办法。贾政和元春接连出了事,需要打点,一开始还能从凤姐那里抠点银钱出来,但是后来,凤姐干脆把账本丢给她,没钱了,姑侄两个,为了这个还起了争执。可是为了给贾政脱罪,这钱还不得不花,所以王夫人只能动自己的私蓄。
本来王夫人的私蓄在陈大人来了府里一趟之后,只剩下一半,之后为了安慰不能回家省亲的元春和支应来府里打秋风的太监,又花用了不少,偏偏贾政这事,省不得,一开始王夫人还想着连元春一并保住,但是后面实在是支应不起来了,所以只能舍了元春,全力为贾政,最终手里捉襟见肘的王夫人没办法,只好打上了迎春和探春她们房里摆设的主意,最后,连宝玉房里的器具,她都拿走不少。
迎春不说,落春也不问,拿起迎春膝上的绣花绷子,细看她做的活计:只见一块未锁边的白底绫帕上,绣着一枝盛开的红牡丹,大红、品红、朱红、深红、……层层晕染,下面用青翠丝线绣了几针,虽只是个轮廓,却已知是花萼与枝叶。落春看罢称赞道:“二姐姐绣得可真是不错。”
迎春笑道:“当不得六妹妹的夸,比不得六妹妹的手艺。”说罢让道,“六妹妹可要绣几针?”落春忙摆手笑道:“还是算了,我和二姐姐用针的方式不一样,若是动了手,我绣的那块在二姐姐绣的中间必然看起来很是突兀,好好的一块帕子就毁了。”见落春不肯,迎春也没有深让,两人就着迎春手里的帕子说了几句,然后迎春神色惴惴的问道:“六妹妹,府里好像出了事,不知道你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可听到什么风声没?”
如今府里人心惶惶,迎春自然感觉到了,但是从宝玉探春她们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去问老太太、太太和凤姐们,所以迎春无奈之下,找上了落春,向她打听。落春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里面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何况,迎春胆子小,真要把真相告诉她,恐怕她吓得连睡觉都不安心,而且她身边的奶嬷嬷不是个省事的,从迎春那里得到消息,还不知道在府里怎么散播呢,因此落春笑道:“没事,二姐姐放心吧。真的没事,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就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
迎春半信半疑的确认道:“真的没事?”落春笑道:“能有什么事?再说,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管约束好房里的人,安静等消息就是。我和二姐姐你一样被关在宅子里,能知道什么,我估计,顶多就是老爷外面出了点事,自有老爷们和琏二哥他们处置,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二姐姐,你别自己吓自己,放心吧,真的没事。”
其实迎春虽然心有不安,但是她只想过清净的日子,并不想问这么多,这次她是在她奶娘的鼓动下,找上了落春。但是不管落春知不知道实情,反正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肯向她吐露。不过正如落春所言,外面的事是府里男人的事,和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迎春听了落春这么一说,觉得言之有理,再没有深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