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魏新民站了会儿，就漫无目的地在走了.马路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眼前近处都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闪烁，忽明忽暗样子就像魔鬼不断变幻的脸。这时的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乌云翻滚，阴霾密布。

    不知不觉中，魏新民走到了一家小饭馆前，并惊异地发现，在黄玉凡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就是在这里为他心爱人的举杯祝福，并海誓山盟。现在，魏新民伫立在已经关门打烊的小饭馆门口，黄玉凡的影子不可避免地钻进了他的心里。玉凡，他轻声呼唤道，你睡了吗？你真要背弃自己的爱情，离我而去，跳进火坑吗？你可知道我正一个人在马路上行走，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我爱你，你是知道的，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还怎么有勇气活下去？魏新民对自己说着这些话，就鼓起勇气给黄玉凡打了手机，电话响了许久，却没人接听。过了会儿，他再打，黄玉凡的手机却关机了。魏新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他紧紧地抱着一棵树，悲痛欲绝，泪如雨下。

    二楞路过这里的时候，先是看到了魏新民的背影，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然后就不由得走到前面，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民子，怎么是你？”二楞惊奇地问，“你怎么还哭了？谁欺负你了？”

    魏新民诧异地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二楞叔，不说话。他看到，二楞叔的肩上背着一只花花绿绿的塑料编织袋，一只手里还握着两只空矿泉水瓶子，浑身上下都脏乎乎的，像沿路乞讨的叫花子，又像刚从垃圾场里爬出来一样。

    “二楞叔，你这是干什么去？”魏新民没有回答二楞的话，却擦了擦眼泪，反问道。

    由于明泉建筑公司的巨额欠款，包工头魏立群已经有三个多月没给手下的民工发工资了，没有收入，来得年数长的略有积蓄，还能坚持，像二楞这样刚出来的，就支撑不住了，前几天回乡了几个，还有的加入了其他的包工队。更有甚者直接与魏立群发生了冲突，破口大骂，说他是个骗子，扣下了他们的血汗钱，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二楞从乡下出来的最晚，就不想回去，以捡拾垃圾维持生活。今天的运气不错，一家政府机关搬家，门口扔了成堆的垃圾，旧报纸，破杂志，什么都有，二楞如获至宝，分门归类地送到了废品回收站，一下子卖了一百多块钱。更让他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他在垃圾堆里竟然找到了两瓶白酒，确切地说，一瓶满的，另一瓶只剩了半瓶，但都是当地的名牌酒。二楞不抽烟，却嗜酒如命，在乡下魏家庄的时候，娶不起女人的他就以喝酒为乐，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到村里的小卖部里喝一茶碗酒，是个远近闻名的酒仙。当然，酒都是价格低廉的劣质酒，一毛五一茶碗，结果是越喝越穷，越娶不起女人。进城以后，挣的几个钱几乎都换成酒喝了，可是，自从魏立群发不出工资来，二楞就喝不上酒了。傍晚，从废品回收站里出来，他就想找个马路上的小摊点几个小菜，然后痛痛快快地喝酒，他感觉到，肚中的酒虫子已经爬到嗓子眼儿了。不过，摆在马路上的小摊都是无证商贩，城管盯得紧，得九点以后才敢出来，二楞就一边沿路拾垃圾，一边等待着小摊的出现。

    “走吧，民子，跟叔去喝两杯吧。”二楞从裤兜里掏出只一瓶酒，说，“酒是好东西，消愁解闷儿，还有，我还看你一脸的委屈，给叔说说，我别的本事没有，力气有的是，你爸爸对我不错，看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魏新民不想回家，因为回家也睡不着觉，他已经失眠了好几天了，胡思乱想的，越想越苦恼，不如陪二楞叔说说话。

    魏新民知道，拐过这条大马路，然后往东走，就有马路小摊，因为那里有几家中高档的娱乐场所，夜总会，练歌房，还有洗浴中心。到这些场所的人都是夜猫子，其中有不少疯狂够了也胃肠空空，这时大酒店都歇业了，他们就屈尊在这些小摊上坐下来，又吃又喝的，潇洒得很。

    二楞和魏新民往那里走的时候就下起了雨，先是毛毛细雨，快到小摊的时候就下大了，稀里哗啦的，瓢泼倾盆一般，他们便找了一家搭起帆布帐篷的小摊坐下来。二楞让他点菜，他却不点，他觉得，二楞叔比他还穷，让他请客就已经过意不去了。二楞点了一份大肠炖豆腐，一份酸辣土豆丝，然后就跟魏新民喝酒。

    刚才与律师田文化喝了一瓶啤酒，魏新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一棵大树伤心地哭了，就像有苦无处诉的冤妇一样。哭完了，他就觉得心情轻松了几分，似乎一肚子的苦水随着眼泪淌出来一些。他知道，哭也是一种发泄，无助者独有的发泄方式。所以，二楞叔劝他喝酒的时候，他就没有拒绝，只是二楞叔喝一杯，他喝一口。

    电闪雷鸣中，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得帐篷乒乓作响，向帐篷外望去，马路上已经水流成河。对面的那家洗浴中心还亮着霓虹灯，雨幔笼罩中，店号已是模糊不清了。很快，那半瓶酒就喝光了，二楞就打开了另一瓶。二楞是酒仙，肚子里又欠了好多账，就越喝越兴奋，精神焕发。魏新民却不胜酒力，面红耳赤的，样子挺吓人。

    “二楞叔，不喝了吧。”终于，魏新民推辞道。

    “喝，怎么不喝？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在马路上哭呢？”二楞已经把酒倒进了杯子里，他摆了摆粗大黝黑又青筋暴突的手，说，“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去收拾他！”

    这个时候的魏新**识还算清醒，他想起了二楞叔在他父亲的教唆下点火自焚的闹剧，就说：“二楞叔，这不是力气活，你帮不上忙。”

    二楞与魏新民碰了杯子，说：“我帮不上忙，就陪你喝酒。你怎么不找你爸爸啊，他本事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