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叶子衿的脚扭伤后,贺嫂每天中午换着菜和汤给她送,出人意料的是菜品大多是她在北平时吃过的京菜。还有一些精致的宫廷糕点,诸如千层糕、豌豆黄和芸豆卷之类。虽然做得比不上当年宫中吃过的,但阔别已久的味道还是勾起了叶子衿对家乡的怀念。
叶子衿有些怀疑是孟昊翔派人查了她的底细,所以才知道她爱吃的菜肴,他这样的心思倒让叶子衿有些不寒而栗,自己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
一日吃午饭时,贺嫂刚走,小武便打趣道:“托了某人的福,我都要胖三斤了,这每天都有汤汤水水儿的,咱们铺子改面馆得了。”
叶子衿只听着并不理会,她已经跟师父解释过了,沈师傅一般在里屋用饭,对孟昊翔派人接送和送汤一事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别惹出事端来。
小月替叶子衿打抱不平道:“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孟老板这样做只是为了报恩,等子衿脚伤好全了就不会送了……”小月说着眼中忽然黯淡了几分,只低头扯着衣角。
小武不屑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丫头懂什么,笨死了。咦……你今天嘴上怎么回事?跟抹了猪油似的。”
叶子衿这才注意到小月的唇上油亮莹润,仿佛两瓣雨后娇嫩的樱花。她无意间发现这些天小月时不时会偷偷拿出一个小圆镜子来照,见到阿成送自己来铺子时,她总是略带羞涩地走出来迎接,莫不是……
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小月呆呆失落的样子,她更加确定了几分。
小月红了脸争辩道:“你才见识短,连唇膏都没听过么?现在上海的女孩子都喜欢抹这个。”
“唇膏是个什么玩意儿?跟猪板油似的,有什么好看,切……”小武哂笑了一番端了碗饭又夹了几筷子菜,独自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吃。
叶子衿将小月拉到一边,小声问:“唇膏是哪里来的?我知道你自己不会买这些西洋东西。”
“我……”小月难为情地咬了咬唇,犹豫片刻才缓缓道:“是……阿成哥送我的……”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如她所料,她真不知自己是害了小月还是帮了小月。
“你当真喜欢上阿成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叶子衿压低声音道。
小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孟老板的手下,是帮会的人……”
“那你知道跟他在一起会有多危险吗?你想过那种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吗?”叶子衿有些着急,生怕小月陷进去无法自拔,小月虽只比她小半岁,但阅历少,人又单纯,叶子衿担心她经不住几句甜言蜜语信错了人,况且阿成还是帮会的,想想都替小月捏把汗。
小月又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可是我跟他在一起不觉得危险,反而觉得很安全很踏实,我看见他就会很高兴,看不见他就总想着他……我知道他也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信他。”
一句“我信他”忽然让叶子衿无话可说,当初也是那句“我信你”让叶子衿倍感温暖,她竟有些心疼小月,她一直当小月是妹妹,若是小月执意要和阿成在一起,她也不能阻拦什么,她不想让小月经历那种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痛苦。
叶子衿忽然有几分羡慕小月,她和阿成是相互喜欢的,而且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而自己,只能将那份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这天傍晚,天边镀上了一片橘黄色,由深到浅层层晕染开来,一条淡淡的墨线勾勒出天边的轮廓,夜幕就要降临了。隐隐约约可听见码头长长的汽笛声,仿佛可以想象到码头搬运工忙碌的身影和坚实的背膀。
自从那日与孟昊翔在德兴菜馆吃过饭后,叶子衿便再没有见过他。
阿成照例每天准点来接叶子衿回家,她本想问一句孟老板近况如何,但是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
由于今天小月的事,叶子衿刻意观察了阿成一番,除开他帮会的身份,他还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说话做事稳妥可靠,也不抽烟,穿得干净整齐。
“阿成,你是哪里人?”叶子衿想探探阿成的底细。
阿成扭过头道:“我是无锡人,叶小姐还想问什么就继续问吧。”
这人倒是个爽快人,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叶子衿淡淡一笑道:“那你是几岁入的晋安堂呢?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孟老板的?”
阿成道:“我十几岁就跟着翔哥了,那时候我还是个码头的搬运工,要不是翔哥我早就被潮帮的人打死了。”
“这么说孟老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定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叶子衿心情越发沉重起来,这样看来阿成脱离帮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小月要怎么办……
“当然,我的命是翔哥给的,他待兄弟们一向很好,又讲义气,能跟着他出生入死这辈子也值了。”阿成一说到孟昊翔,眼中充满了敬意。
叶子衿不再继续问下去,她本想以此来试试小月在阿成心中有几斤几两,可现在侧面一探便知道了。帮会的人大多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看来阿成也不例外。
叶子衿回到家中,发现子峥还未回来。以往这个时间,子峥差不多都在家等她吃饭了,为何今天这般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