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落寞生日

都是两点一线的过日子，每天回到傅家，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尽管她不断的做足心里建设，还是本能的排斥。

    商业街的南面，屹立着一间琴行。宋氏琴行，算是整条商业街的招牌，当初还没有这条街的时候，这家琴行就在，几经流传下来，也有半个世纪之久。

    沐良站在琴行的玻璃橱窗前，脚步不自觉的驻足。隔着通透的落地玻璃，能清楚的看到摆放在琴行正中间，那架镇店之宝。

    沐良以前每次经过宋氏琴行，都忍不住要看看那架钢琴。那架钢琴，听说是宋氏琴行的镇店之宝，这么多年下来，有多少人出多么高的价格，这架琴始终都是非卖品。

    忍不住伸手推开店门，沐良很想走进去看看。

    “欢迎光临。”店里的导购小姐迎上前。

    沐良笔直走向展厅中央，站在那架钢琴前，才慢慢停住脚步。

    黑色三角钢琴，漆面光可鉴人。琴盖上面，雕刻着许多精致的花纹，即使经过久远的岁月，依然历久弥新。

    “小姐，这架钢琴是非卖品。”导购小姐语气温和。

    沐良蹙眉，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店里又有其他客人进来，导购小姐笑了笑，客气道：“好的，请随便看。”

    对于钢琴，沐良有种发自心底的喜欢。她按奈不住激动情绪，一步步走到那架琴前，不自觉的坐在琴凳上，手指缓缓落下。

    琴行的经理见到走进来的人，立刻快步迎上去，“董事长，您怎么来了？”

    宋儒风年逾七十，头发虽已花白，但看上去精神奕奕。他微微一笑，锐利的双眸仔细打量着这家琴行里的一草一木，都看得非常仔细。

    “董事长，您放心，这里的琴，我都有定期保养。”经理陪在宋儒风身边，小心的解释。

    宋儒风看过后，才算安心。他抿起唇，总算满意，“做的不错。”

    难得听到他夸奖，经理受宠若惊。

    倏然间，摆放在展厅中央的那架钢琴出声，经理挑眉看过去，立刻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经理怒斥，招来店员训斥，“你们怎么回事，那架钢琴怎么能有人动？”

    “对不起经理，我马上去阻止。”店员吓得不轻。

    “等等——”

    宋儒风挑眉看过去，眉头轻轻动了动，“没关系，我自己过去，你们去忙吧。”

    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抬脚朝着那架钢琴走过去。

    沐良梦寐以求想要用这架钢琴弹奏一曲，此时她浑然忘我，手指飞速流传，轻快的音符在她指尖跳跃。

    她并没有弹奏难度很高的曲子，不过一首《生日快乐》，算是映情映景。

    美琼，是宋氏琴行的招牌。琴盖上那抹翻腾的海浪图标，让人不自觉的沉沦。

    一曲毕，沐良惬意的收回手。

    啪啪啪——

    身后响起掌声，沐良惊诧的回过头，见到站在她身后的老人，立刻站起身，稍有慌张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能弹这架琴？”

    宋儒风勾起唇，盯着眼前的女孩子，笑道：“小丫头，这架琴已经很久没有人弹过了。”

    沐良拿起包，快速远离。她暗暗吐了口气，心想很久没人弹过，要是被她给弹坏了，她可赔不起琴钱！

    “呵呵，”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宋儒风轻笑出声，道：“你钢琴弹的很好。”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沐良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唇，解释道：“我喜欢弹琴，所以刚才一时技痒，还请您不要见怪！”

    顿了下，她狐疑的挑眉，看向对面的老人，“您是这家琴行的老板吗？”

    宋儒风嘴角勾了勾，回答她，“老板没有，老师傅倒有一个。”

    “啊？”沐良失笑，随后紧张的拍拍胸口，道：“爷爷，原来您不是老板啊，吓死我了！”

    望着沐良嘴角天真的笑容，宋儒风眼神温柔，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跟老板关系挺好的，所以我在这里，很吃的开！”

    “真的？”沐良瞪着他问。

    宋儒风点点头，“当然，要不然你能把那首曲子弹完吗？”

    听到他的话，沐良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按说她私自弹了人家的镇店之宝，怎么会没人出面阻止呢！

    “爷爷，你很厉害啊！”沐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好像朋友般说话。她心里莫名觉得这个老人慈祥，愿意跟他亲近。

    宋儒风得意挑眉，“一般般吧。”

    噗——

    沐良被逗笑，觉得这个老爷爷真好玩！

    “你喜欢弹琴？”宋儒风问她。

    “特别喜欢！”沐良回答的肯定，“一天不弹全身都难受！”

    “哈哈哈——”

    宋儒风大笑，神情温柔。他伸手指着展厅中央的那架钢琴，问她，“小丫头，你喜欢那架琴？”

    “那架不是你们的镇定之宝吗？”沐良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回答，“我刚才弹了，音色真好，难怪是宝贝。”

    宝贝也要有能驾驭它的人啊！

    宋儒风暗自感叹，他幽深的目光在沐良脸上滑过，若有所思。

    “爷爷，”沐良往他身边靠近，贼兮兮的问，“既然您跟这家的老板很熟，那我以后可以偷偷过来弹琴吗？”

    “这个嘛……”宋儒风挑眉，故作为难。

    沐良明知自己的要求忐忑，立刻解释道：“您不用为难，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每周三下午我都在这里，你可以过来。”

    “啊？”

    沐良惊讶，随后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很多年没有遇见能与他聊天开心的人，宋儒风眉眼温柔，心底对她生出一种不自觉的喜欢。

    “呀！”

    扫了眼时间，沐良脸色微变，“爷爷，我先走了，下周三我们见面再聊。”

    “你要去哪？”宋儒风不禁失落，追问道。

    沐良提起包，朝着门口走，边走边道：“我要去医院看我弟弟。”

    她拉开门前，不自觉转过身，告诉他，“今天是我生日。”

    “你的生日？”宋儒风挑了挑眉，眼神慈爱，道：“那真是很巧，今天也是我外孙女的生日。”

    “是吗？”沐良勾起唇，“爷爷，祝您外孙女生日快乐！”

    眼前的女孩子可爱又有礼貌，宋儒风发自心底欢喜，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沐良。”

    她想也没想，直接告诉他，然后想到什么，又问了句，“爷爷，您怎么称呼？”

    “我姓宋。”宋儒风刻意隐去名字。

    沐良记在心里，心中微有疑惑，怎么他也姓宋？眼见时间不早，她顾不上多想。

    “小丫头，你也要生日快乐。”

    临出门前，宋儒风道了声祝福，神情倍加疼惜。

    沐良心中骤暖，黑眸闪闪发亮，“谢谢爷爷。”

    话落，她不敢再多耽搁，急忙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

    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宋儒风嘴角勾起一抹笑。面对这个今天才相识的小丫头，他心底莫名有种亲切感。沐良，他记住这个名字了。

    急匆匆赶到医院，沐良推开病房的门，沐毅等的着急：“姐，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啊。”沐良讨好的笑，看到摆在桌上的蛋糕。

    沐毅的腿已经拆掉石膏，他前天就能下地走路，只是不敢太过用力。伸手关掉灯，他拉着沐良的手坐下，并把蛋糕的蜡烛点上，拍手唱道：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姐姐生日快乐！”

    映着烛光，沐良盯着弟弟俊逸的脸庞，她眼眶微微发热，在沐毅的催促声中，一口气吹熄蜡烛。

    伸手打开灯，沐良红着眼眶，将额头与沐毅的额头贴在一起，姐弟俩如同儿时那般，亲热的蹭了蹭。

    “当当当——”

    沐毅把藏在身后的一个礼盒拿出来，献宝似的送给沐良，道：“祝我亲爱的，美艳的姐姐，青春常驻，永远快乐！”

    沐良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紫色的薰衣草小熊，憨态可掬。她咬着唇，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哽咽道：“小毅……”

    眼见她要哭，沐毅坏笑着环住她的肩膀，道：“姐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个弟弟特好，特幸福！”

    “嗯嗯。”沐良不住的点头，心底感动的一塌糊涂。

    沐毅含笑拥住她的肩膀，“姐姐，我也觉得，有你特别好。”

    “臭小子！”沐良反手拍在他的头顶，“你今天怎么不停的煽情啊！”

    揉揉额头，沐毅笑了笑，收起玩笑道，“好了，快切蛋糕吧，陪我吃完你早点回家，姐夫一定也在等你庆祝呢。”

    听到他的话，沐良垂下脸，没有回答。等她？除了她的亲人，根本没人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更不会有人等着为她庆祝！

    将蛋糕切成小块，沐良捧着食碟，与弟弟一人一块。

    “今年的蛋糕有点小，”沐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补充道：“明年等姐过生日，我一定给你订个超级大的蛋糕！”

    沐良把叉子递给他，满足的笑了笑。她此时不过以为沐毅的话是句玩笑，可当有一天，她真的亲眼见到那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却早已失去此刻的甜蜜暖意。

    傍晚六点，司机将车开回别墅。宋儒风从车里下来，庭院里已经宾客满座。

    “爸！”宋清华穿着一件藕色旗袍，快步朝父亲走来。

    宋儒风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温和，“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宋清华挽起父亲的胳膊，“爱瑜等您一个下午，来来回回不知道问过多少遍。”

    宋儒风目光越过众人，随着女儿往里面走。

    “外公——”

    前方跑来一道倩影，随后宋儒风被人搂住脖子，“外公，你怎么才回来啊。”

    宋爱瑜在他面前撒娇，“客人们早就到了。”

    宋儒风宠溺的揉揉她的头，道：“外公遇见一个朋友，耽误些时间。”

    “这样啊，”宋爱瑜撇嘴，狡黠的笑道，“那你陪我切蛋糕，我就原谅外公。”

    “好，外公陪你。”

    宋爱瑜左手拉着妈妈，右手拉住外公，三个人一起走到九层高的蛋糕前。会场的大灯熄灭，蛋糕上点着摇曳的蜡烛，全场的客人，齐声唱起生日歌。

    “宝贝，许个愿吧。”宋清华在女儿耳边低喃。

    宋爱瑜点点头，双手合十贴在胸前，许下一个虔诚的愿望。她俯身吹熄蜡烛，回身紧紧抱住宋清华。

    “妈妈，我的生日愿望，要你永远都爱我。”宋爱瑜黑眸闪闪发亮，撒娇般在宋清华与宋儒风身边依偎。

    宋家的小公主，生来就得天独厚。全场客人，无不羡慕。

    蛋糕台后，林蔷端着酒杯，目光从宋爱瑜身上收回，不禁暗了暗。

    生日蛋糕是代表祝福的，客人们都想分一块吃。宋爱瑜站在蛋糕台前，把切成小块的蛋糕让佣人分散下去。

    宋儒风今晚露面，难免又被众人围在中间。他为外孙女庆生，舐犊之情明显。宋清华跟在父亲身边，帮着打圆场，与那些客人们周旋。

    眼见外公和妈妈都在人群中，宋爱瑜拿起蛋糕刀，将她细心保留写着爱瑜的一块蛋糕切下，妥帖的放入盒子里，包裹严实后，偷偷拿到大门外。

    “送去医院。”宋爱瑜把地址交给司机。

    黑色轿车开出别墅，宋爱瑜掏出手机，对着镜头弯起笑容，自拍了张照片后，又在照片下面编辑一行小字，然后发送出去。

    不久，宋爱瑜收到回信。她盯着手机，见到捧着她送去的生日蛋糕，吃的满嘴奶油的男子，红唇不自觉的上扬。

    踏入傅家大宅，沐良心情透着浓浓的压抑。包里的手机响起，她看到号码，立刻换上愉悦的语气，“妈妈。”

    “吃饭了吗？”母亲关心女儿，尤其今天还是她的生日。

    “吃过了，”沐良回答，“我在医院跟沐毅一起吃的。”

    蔡永芬笑了笑，电话里叮嘱女儿不少话。挂断前，她似乎想到什么，道：“良良，今晚要记得吃长寿面。”

    沐良一怔，倒是把这个给忘记。她害怕妈妈担心，敷衍道：“你放心吧，家里有人都给我准备好了，就等我回去吃的。”

    “这样就好。”

    稍后，蔡永芬挂断电话。

    沐良垂下头，迈步走进客厅。时间已经很晚，客厅里没人，大家应该都各自回房。她经过厨房时，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偏过头扫了眼。

    厨房里黑漆漆的，什么光亮都没有。沐良站在楼梯口，不禁回想起每年在家过生日，妈妈都给她煮一碗寿面，里面煮一个鸡蛋。

    每次那碗面里的鸡蛋，沐毅都想吃，可妈妈说分成两半不吉利，可怜沐毅只能看不能吃。后来养成习惯，每年沐良过生日，妈妈都在寿面里煮两个鸡蛋，给他们姐弟一人一个。

    鼻尖蓦然发酸，今年的生日注定孤寂，别说煮鸡蛋，就是连碗面，她都吃不上。

    不过好在还有沐毅的蛋糕，沐良心底安慰不少。

    她提着包上楼，回到三楼卧室。

    推开门走进去，卧室里亮着灯。沐良还没看清，迎面就传来质问的声音，“你怎么才回来？”

    沐良惊诧，瞪着对面的男人，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废话！”

    傅晋臣薄唇紧抿，厉声道：“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我不说你，还能说谁？”

    好端端竟然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家，沐良撇撇嘴，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回道：“我去医院看沐毅了。”

    “他要出院吗？”傅晋臣双腿交叠。

    沐良把包放下，将沐毅送的小熊摆在床头，“沐毅后天就能出院。”

    顿了下，她转头看向傅晋臣，试探道：“医生说，他还要继续复检。如果回渝城，距离医院太远，我想让他留下，你看能不能……”

    “可以。”还没等她说完，傅晋臣直接回答。

    “紫竹公馆的房子钥匙，你有吧？”傅晋臣剑眉轻佻，道：“我明天安排人把沐毅接过去，那里距离医院比较近，他来去也方便。”

    沐良鼓起腮帮子，道：“谢谢。”

    男人目光扫了扫，盯着她带回来的薰衣草小熊，皱眉道：“把这东西拿走，别放我身边。”

    早就知道他毛病多，沐良不高兴的起身，把小熊放在梳妆镜边上。距离他远远的，这样总行了吧。

    “什么品位？”傅晋臣撇嘴，不屑道。还敢嫌弃他没品位，她自己这品位也不怎么样！

    沐良蹙眉，回嘴道：“沐毅送我的。”

    “送你？”傅晋臣下颚轻扬，“为什么？”

    沐良嘴角沉了沉，犹豫着开口，“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

    傅晋臣深邃的双眸眯了眯，根本没有印象。他瞥见沐良黯然的小脸，下意识的问了句，“你吃饭了吗？”

    “吃过蛋糕。”

    男人站起身，拉起她走出卧室。

    “要去哪里？”沐良手腕被他扼住，整个身体被他拥在怀里，跟他走下楼。

    傅晋臣并没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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