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董天悟总是想,若那一天他没有继续挖下去,而是就此放弃,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若那一天,他接受了温暖的虚假,而不去追逐所谓的残酷的“真相”,他的人生是否会更加的幸福顺遂?吴叔——吴良佐,他是不是就能够活下去?
可惜人生没有如何,流光不可重来。许多年后,当他年老,在一个春夜的晚上,香花的谧色包裹他的身体,他恍惚间便看到母亲站在远处,赫然还是记忆中明丽而温柔的样子。
“我做错了么……娘?”他轻声询问那飘泊的幻影。
自然,没有回答。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个声音响起:“你又想起了旧事,你……后悔了么?”
他把自己的覆在那只手上,轻轻摇了摇头,答道:“不,这件事,我从来也不曾后悔过。”
——远处那渺茫的影子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渐渐隐去,自此消失无踪。
……地上那个坑洞业已越掘越深,董天悟忽然停了手,一旁的吴良佐也愣住。昏黄的光晕之中,黑色的腐土里,赫然露出了织物的一角,似是某种厚重的锦缎,颜色褐黄,上面染着斑驳的污迹。
董天悟与吴良佐对望一眼,冷风似已抽空了他们怀中最后一丝暖意。片刻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弃去手中的剑鞘刀柄,赤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织物周遭的泥土一捧一捧刮下来,抛向坑外。
——有一样东西,慢慢地显出了形状。
乍一看来,仿佛像是某种掺夹着杂质烧出来的陶器,惨白之上浮着一层碧青的釉——那是因剧毒而死的人骨,埋了太久太久,不见天日,大半衣衫都已腐烂成破碎的残片。
董天悟只觉自己简直已无法呼吸,头晕目眩,一个念头不可遏止地缠着他的身体攀援而上,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吴良佐却忽然爆发出一声垂死挣扎的野兽,才能溢出的低吼,他抖如风中落叶,从那具尸骨的左手上,脱下了一枚已染成黑色的指环。
银指环,刻着蝴蝶的银指环;旧日的光阴如蝴蝶般飞走,你还爱我吗?
***
——风吹过,那个梦又来了。
十四年后的靖裕帝,站在十四年的那个夜里。光阴流转之中,白翩翩含笑而立,手上、脸上都是尘土,颈中还有一环浅浅的红印。
“……你为什么要走?”他问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三郎。我厌倦了,我不想把一生都埋在这里。”白翩翩的脸色平和,神情温柔似水。
靖裕帝只觉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怒气勃然而起,他厉声喝问道:“那我呢?你就从未曾为我考虑过吗?天悟呢?你就狠心丢下他,一走了之吗?”
白翩翩终于动容,微微侧过头去:“你有天下,你是皇帝;而天悟,若我有一丝的可能带他走,我也绝对不会留下他的……呵,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十四年后的靖裕帝,苍老的容颜和腐朽的躯体,渐渐和十四年前,那个年轻而英健的自己重合在一起;十四年后的撕心裂肺和十四年前的冲天怒火也汇在一处,仿佛某种小小的、看不见的虫豸,在皮肤的里面和外面,同时啮啮啃噬。不是疼,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隐隐的、万劫不复的预兆。
“你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