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向日葵亲口说出来,其他人永远都想不到那些把她当奴隶一样驱使的人竟然是她的邻居。
向日葵本来住在一个小康家庭。父母亲都是勤劳友善之人,父亲是公司职员,虽然工作很忙碌,但薪水足以照顾全家人的饮食了。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而她是一个平庸的女高中生,每天和母亲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间中呆着,或者写作业,或者上网,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发呆,等父亲回来。
这是走读生的幸运。因为住家距离学校较近,她才得以享受这样宁静的家庭生活,远离是非纷杂的女生宿舍和略带霉味的公共浴室。
——但是这只是体面与自欺的说法而已。
事情的真相是,父亲在事业上受到了排挤,在她初中的最后那年沦落至一个听上去似乎是平调,实则大不如前的新岗位上。从那时候起,他父亲的收入扣除买新房时候的贷款和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以后就所剩无几,难以再支付高级私立寄宿制女子高中的高昂学费了。
在向日葵要升入高中的前后,家中一直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父母都尽量在她面前谈起她升学的话题,但是事实基本已是板上钉钉一样不容更改,向日葵也心知肚明。最后向日葵主动和家人说:
“我不想去私立了,寄宿制没有意思。”
“说不定有奖学金呢。”
“有也不去了。”
母亲立刻顺水推舟起来,说这样也好,我们家附近的那所公立也不错,升学率也很高,还可以每天在家吃饭,一家人每天都可以在一起……父亲则是久久地沉默,大概是在恨自己的无用吧。向日葵心知这并非父亲的错。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样成了。
左邻右舍不少家庭中也有女儿,有一些还是向日葵的初中同学,上私立的却不在少数。自从升入高中以后,向日葵就和那些人彻底疏远了,但是对于邻居家的大人们却熟悉了起来。早上她在门口挥别母亲的时候,时不时会瞥见正在浇花的邻家的主妇们羡慕的眼光。
而邻家的主妇们有时也将向日葵当成了自家女儿的化身,时不时在周五的早上给她一些新烤的花式饼干尝尝,听到了肯定的评价,再用同样的配方利用午后的闲暇多烤一些,等待自家的亲女儿从学校回来,趁热吃掉。
这样普通而略带温情的邻里关系,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全部改变了。
那天是公务员考试的日子。向日葵就读的公立学校被抽中作为考场,所以所有学生都得到了一天假期。向日葵呆在家中,哪里也没有去。五点钟的时候,她在屋里上网,母亲在外间开着电视准备做饭。突然,向日葵听见客厅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不锈钢碗摔在地的声音,连忙跑出去看。
客厅的地板上四处流淌着刚刚搅匀的蛋液与面粉的混合物,而母亲已经不见踪影。她看了一眼电视,里面正是一段紧急插播的新闻,宣布某种急性流行病正在发生,要市民不要恐慌,呆在家中紧闭门窗,切勿出门。而画面的背景里最显眼的那一栋大楼正是父亲工作的写字楼。
她首先的反应是拨打家人的手机,但是根本无法接通。因为突然涌入的大量拨号超越了信号基站的负荷。这也正是她母亲突然离开家的原因。恐慌之下向日葵只好向邻家主妇求援。
阿姨。向日葵说。我爸爸的公司似乎出事了,妈妈去门去了,电话打不通……
但是邻居根本无暇顾及她。在向日葵讲述自己遭遇的时候,邻居阿姨正拼命地拨打着电话。打自己丈夫的电话,打自己两个在私立寄宿学校的一儿一女的电话。在这样的仓促之中,她能让向日葵进门已经是很不错了。
发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之后,左邻右舍绝望的主妇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起来。但是负面情绪永远是女人堆里散布最快的东西。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事情越来越糟。
在私立学校的消息还没传来的时候,她们担心着自家的孩子,也可怜着虽然因为上了公立学校放假在家性命暂时无忧,却同时失去了父母的向日葵。
不过,对向日葵的关怀,只存在于向日葵的母亲从车站回来以前。
向日葵的母亲说:谢谢你们照顾我女儿。
聚在一起的邻家主妇们问她:找到你老公了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城里的消息?
她母亲摇摇头,说没有发现消息。家里的车被老公上班的时候开走了,出租车也根本打不到,走到地铁站,发现地铁早就停运了。
向日葵的母亲带回来的情报都是众人早已从新闻直播里面得知的内容。但是有一点事情发生变化了。那就是对向日葵的同情不知不觉就转为了对她母亲的隐隐嫉妒。没有人愿意再继续搭理她们娘俩。
差不多晚上七点的时候,精神濒临崩溃的主妇们才聚在一起凑合分享了晚饭。向日葵和母亲也分到了一份,但是母亲什么都没吃,看上去十分疲惫,脸色也不好。母亲说看到有很多人在设法出城,问她要不要也离开家算了,趁着公路还没封——家里还有一辆园艺用的小三轮车停在后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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