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守夜

    难道是我爷爷？他真的来接我奶奶了？可是如果他在这里蹲着，我奶奶又在哪里？

    按道理，我应该害怕的，可是，不知道是死了亲人的悲痛冲淡了一切，还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谁，反而有种哀伤。

    我直直的看着那个身影，看他的手上，是不是拿着烟袋，可是，看了半天发现，没有。也就是说，这个阴影，应该不是我爷爷。

    “张小天……”我听到李半仙在前院叫我。

    来不及想太多，我赶紧起身，而樱桃树下那个影影绰绰的人，也跟着震了一下。他把脸转向了我，这时我才看清，是我二伯。

    他是倒插门，听我爸我妈说，可能年轻时，奶奶是牺牲了他换取了一些东西吧，也许，他对我奶奶还是有些恨的吧，不过，他眼角的泪痕，是不会作假的。

    毕竟人已经死了，而且，他现在也已经为人父母，总归，可以理解奶奶当初的艰难处境了吧。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还是蹲在那里。我经过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再看我。

    捧着奶奶留给我的小匣子，我回到前边，李半仙看到我，说着：“寿衣已经穿好了，不过，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了已经被收拾好的奶奶。明明白天的时候，还那样慈祥的跟我说着话，还把小匣子亲手交给我，可是现在……不过，死去的奶奶，却已经能平躺了。

    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好像有东西堵在嗓子眼，噎的难受。

    “寿衣虽然别人可以给她穿，可是，这个需要你来放。”李半仙提醒了我。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寿衣穿完了，不就是再往嘴里放一枚含口钱不就可以了吗？

    他把手抬起来，我看到他手里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系着一个玉环。

    “把红绳拴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把玉环放到她的嘴里。”李半仙跟我解释着。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想让我奶奶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吗？

    “这个你不用问，你放好了，等你奶奶火化了入土之后我会告诉你。你马上就十八岁了，很多东西，也应该让你知道了。”李半仙没有过多解释。

    我九岁上学，九年业务教育结束了，按照农村的算法，我确实马上十八岁了。

    看着面容无比安详的奶奶，我突然觉得，也许真的像李半仙说的那样，跟爷爷走，是一种解脱。被黄天霸折磨了这么多年，甚至走路都是看着地面，抬不起头，死后，终于能直起腰了。

    出于本能，我害怕尸体，可是，这个是我奶奶，那个偶尔会精神不正常胡言乱语的奶奶，陪了我多年的奶奶，我的手有些颤抖，把红绳从她的脖子后面穿过，然后打了个结，最后，轻轻扳开她的嘴，把那个玉环小心翼翼的放进她的嘴里。

    这一切，李半仙都让我独立完成，不让任何人帮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刚把玉环放好下地，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一脸担忧的姑姑。

    “老太太怎么了？”她还以为奶奶只是病重或者什么问题，可是看到已经躺在炕上连寿衣都已经穿好的奶奶，她当时就崩溃了。

    “娘啊，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呢，娘啊……”姑姑直接栽了下去，跪在地上，差点倒在炉子上。一点一点蹭到奶奶面前。

    我捧着小匣子，下了地，对一同来的表弟点了点头，他也是眼泪包眼圈，他说：“我大舅打电话的时候，没说那么多，然后我妈就把我拽起来了，说我姥出事了，我就跟来了。”

    我无话可说，跟身后的姑父打了个招呼，就退了出去。

    任凭屋子里哭的多么撕心裂肺，我都不想再进去了，可想而知，姑姑连我奶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作为一个远嫁的女儿，该有多么遗憾。而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提及，其实奶奶是被爷爷带走的。我不认为他们会觉得这是奶奶最好的结局。

    一直忙到深夜，因为村子不大，所以谁家有什么事情，很容易就传遍了。

    村里很多经过这些事情的人，都来帮忙张罗，我家的灯彻夜开着，而我二伯的身影却不见了，没有在樱桃树下，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屋里。

    我想起那个孤独的蹲在樱桃树下的身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

    李半仙忙前忙后，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大晚上的，大伯他们打车到了镇里，好不容易弄到一副棺材，据说是老板给别人做的，后来大伯他们磨了人家半天，才通融了一下。

    按照家族的规矩，只能停尸一天，而守夜的人，自然需要妥善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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