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头痛,这该说个什么故事呢。
幸而,林远图主动开了口:
“那人是谁,让他亲口对我说说事情来龙罢。”
青松本能有心推拒,然而看了林远图的神色情貌终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颂一句道号,让开了身子:
“无量天尊,沧海你来。”
其身后的余沧海只好硬着头皮显出身来,倒也不卑不亢的应对:
“小道余沧海,忝为青城山松风观观主,此事由来全是小道经历,并无旁人佐证,尊驾若是肯信,小道这就从头细说,而待小道说完,尊驾还不信的话,那也无可奈何。只是一点,内人身体有孕在身且神智恙,还请不要逼迫于她,一切与小道交代。”
说到内人时,余沧海的心也提在半空,见林远图牙关紧咬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头顶的戒疤隐隐抽动,却终于没有发作,而后定了定神,才继续把故事圆起。
余沧海此时说到的故事绝不是事情原貌,也与他回山对师父的交代不同,直言道着年前夜入林府的故事,只隐去了窗下仙影的由头,将为了林夫人而逗留福州说成好奇魔教南下的林府反应才并未归山,又把尾随出海说成亲历林府四散后担心安全最薄弱的女眷一行而暗中保护,然后再把海龙翻身之夜杀人抢人说成了误杀和救人,而其后更声情并茂,语气中充满柔情的讲道:
“那时她心智有缺,受惊过度,在林府不得归的情况下被小道一路照顾,才暗生情愫,携手入山中,如今婚后不久,却也琴瑟和谐,而今更是怀胎数月了。”
言到此处,抬头并强打定力,在林远图这等高人面前把出最高的精神心境修为,目光直视对方,沉默一会儿,竟然突地撩袍跪倒:
“小道夜探林府又误杀了林府女眷,罪莫大焉,还请尊驾随意处置。只是后来一切阴错阳差,造化弄人,男女大欲防不胜防,小道修为不够,没能及时挑明实情,最终又没能艰拒这份情意,事后种种皆不是内人的错,还请放过这一身两命。”
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真真是姿态低到了极点。
场面中林远图身上真气运转似要失控,面上却不带出一点,不看跪在地上那余沧海,只是问询的眼神投给青松道人。青松心思复杂,当然知道爱徒有推卸之处颇多,却自然是维护爱徒的,不光不会揭其底细,早早把观主身份加在其身上本就是保护余沧海的一道锁,要林远图在早晚要来的那一天不能轻易杀害青城掌门。
此时的青松长叹一声:
“老友啊,儿女情事本是红尘孽债,这孽徒道学不重用,浊根太重,我知道此事的时候也已经晚了。不过这一趟红尘修行,在你来说也算是不易啊。”
言下之意,林远图出自沙弥,归于野僧,正是合适,且你一个去势练剑的家伙,女眷失去对你的记忆另嫁他人还怀孕生子,反而该算是功德罢。
青松道人虽然不蠢,然而没有过儿女情事,在此时的言行却极为伤人,不过在林远图心目中的青松从未诳言欺人,即便生气,却把其中最关键的“于冰心心智有缺的细节”忽略,直接取信这老道了。
在情绪激烈,心思未细的当儿,只听到老道这么说话,林远图嘿然长笑,剑出如蛟龙,毕生功力凝于一剑,在青松不妨之下,竟然刺中了青松前胸,这一剑虽然入肉不多,但剑上功力汇聚,青松一击之下被打散了护身内息,心肺皆伤。
林远图见一击得手,随这一击,暴戾之气消解大半,再见脚下被惊到的余沧海时,不由扭头看看那一抹红色的帷帐,顿时不知如何处置,顿一顿,无措之下只好挥剑随手在其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线,警告道:
“冰心虽然缺了心智倾心与你,却也曾与我恩爱半生,你若不能善待她,我自会来取你的性命。”
青松受伤虽重倒还清醒,口中溢血的同时口齿清楚:
“老友啊,这一剑我不怪你,只要到此为止,前年的约定就还有效。”
青松此言是怕林远图怒气难消,针对整个青城派,其人身后没有宗派约束和牵制,一旦为敌,得不偿失。而他提到前年辟邪剑谱的约定,确实让林远图一股凉意从百会穴浇下,神智陡然一清。妻子另起一段姻缘,虽然自己伤心,倒也无法强断,难道让失了心智的夫人再做寡妇,二次受伤么,至于春秋二女为护着于冰心而被误杀致死,计较和不计较如今又有什么分别,连于冰心都不记得了。青松说的约定倒显得更为重要,其上系着于冰心的谋划,小儿镇南的未来,和家族的威胁,辟邪剑谱之事还是有用,至少要保证给小儿镇南足够的成长时间。
林远图一改暴戾的神色,合十双掌施礼:
“野僧法号远图,说好到此为止,那就多谢道友了。”
话音一落,倏忽间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远处的山林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