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左小妍这个人和针线笸箩里一把剪子不知了去向。
他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左姑娘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这屋里侍候的人都干什么去了?!”他瞪着一屋子的侍女奶妈子,厉声喝道。
侍女们从来不曾见他这样声色俱厉道,都吓坏了,呼啦啦跪了一地,乍着胆子回道:“姑娘午睡时从来不喜欢奴婢们在屋里伺候,所以刚刚奴婢们就散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姑娘就没了……”
黄谨急怒之下,飞起一脚将那侍女踹倒在地,一边咬牙高声叫着“备马!”,一边就小跑着奔了出去。
此时,他惊慌失措,头如斗大,满脑子都是那把同样消失不见的锋利剪刀。她独自一人拿着剪刀要干什么去?显然是要去行刺罗锦云呀!天哪,他们那俩人都不是好脾气的,这要动起手来,只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这两个都是他亲近的人,不管是谁有个三长两短,他都没法子接受!比较起来,左小妍的处境显然更凶险一些……他仿佛已经看见左小妍浑身冰冷地倒在了血泊中,只觉得一颗心突突乱跳,腿脚发软,连上了三回马都没爬上去。
……
太阳渐渐隐进了浓重的云层后面,须臾狂风大作,眨眼间那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天地间顿时成了一个白茫茫的水世界。
左小妍浑身浇得精湿,手里举着几枝桂花,以手遮头,狼狈地狂奔回她住的院子。才一进门,就觉得情况不对。
所有的人都没头苍蝇一般,惊慌失措地乱着要出去找人;一见左小妍突然出现在眼前,简直惊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姑娘你上哪儿去了?刚才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了,还拿着剪刀?!”
“我看湖边小山坡上桂花开得好,就去剪了几枝回来给宝宝玩啊,怎么了?”左小妍也吓了一跳,狐疑地把手里的桂花向她们晃了晃。
“哎呀姑娘你可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呀!害得我们少爷跑出去找你,这么大雨,浇病了可怎么得了!”几个侍女又急又怕,满地团团转,都快吓哭了。
“哎,我这出去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他急个什么劲儿!”左小妍摇头表示无奈,又安慰那几个侍女:“你们家少爷那么大人了,看见下雨了还不知道找地方避一避吗?别着急啊,肯定没事的。”
侍女们顿时黑了脸,又急又怒道:“我家少爷是多金贵的人,您知道么?您以为跟您一样呢?别说淋着雨了,就是擦破点油皮儿,咱们也别想活了……”
左小妍很惊讶,又有些不以为然:“至于么?你们少爷连乞丐都扮过,浑身那叫一个脏,还要饭呢!也没见怎么着呀……”
侍女们已经没有心思答理她了,愁眉苦脸地挤在门口翘首盼望着,就差抱头痛哭了。
约摸一盏茶后,黄谨被几名出去寻他的侍从簇拥着迎了进来。但见他浑身湿透,衣袍上全是飞溅上的泥点子,头发湿湿地打着绺贴在额头上,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上下牙齿咯咯地不停打着颤。
乍一看见左小妍,他双眼一亮,喜之不禁道:“姐姐原来没出去啊?害得我好找!吓死人了……”
他虽然笑嘻嘻的,一脸的如释重负状,但声音恹恹的,被侍从们搀扶着,显得颇有些力不从心。左小妍原本想埋怨他两句,说他大惊小怪象个娘们儿,不过一看见他落汤鸡一样狼狈的样子,又有些心疼起来。狠狠的一指头戳在他额头上,翻着白眼说了句“好端端的找我干什么啊,真是自作自受”,就赶紧扶着他进屋,又亲自去煮姜糖水给他袪寒。
黄谨原本急得焦头烂额,浑身热汗淋漓地纵马急驰去追左小妍,不想兜头一阵暴雨浇下来,又无处可避,硬生生扛了一路。此时虽换了干爽衣服,又服了袪寒汤药,到底还是没压下去,当时就觉得不舒服,躺在床上不多时,浑身就热轰轰地发起烧来。
彼时左小妍正坐在床边和他说话,因为中间提到重华公主的事,满屋子下人都被遣了出去,房中只剩了他们俩。
黄谨虚弱地笑道:“我还以为姐姐拿着剪刀去刺杀端王爷了呢,吓屎爹了(滚,都躺倒了,还没忘了学我是吧?——左小妍按)……”
左小妍冷哼:“我就是端着机关枪只怕也近不了他的身,还剪刀?!我才不做这无谓的牺牲呢。总有一天他会得到报应的!”
黄谨眉头紧锁,费力地摇头:“我说过了,端王绝不是那样的人,姐姐这么咒他不好……”
“你怎么知道?这么护着他……难道你们俩搅基?”左小妍对黄谨如此的黑白不分表示十分愤慨:“算了算了,现在不想提那人渣。我想替丁姐姐做场法事,你先跟我说说,应该怎么做呢?”
连问两遍,却忽然发现黄谨已经半天没说话了,再一看,见他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左小妍停住话头,用力推了推他,不满地说:“我说了这半天,原来你根本就没听啊?太不象话了!”
一推不动,再推,黄谨忽然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左小妍,眼中波光粼粼,闪现出一种温柔的光彩,张开嘴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左小妍见他满面潮红,眼神迷离,神情大异于往常,不禁吓了一跳,狐疑地问:“你说什么?”
黄谨却又不答话,只管伸出两臂,猛地抱住左小妍的脖子,把她的头强行按在自己胸口上,一边喃喃呢哝着,就在她脸上猛亲了两口。
左小妍猝不及防,被他两片灼热的嘴唇在脸上亲了个正着,一呆之下,不禁心头火起,猛地推开他,怒道:“要死啦,你这小混蛋!光天化日的竟然吃老娘豆腐?亏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黄谨被她大力推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眨巴着眼睛,忽然捶胸顿足地放声大哭起来,一边悲悲切切地哭诉:“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扔下小谨谨一个人……小谨谨好怕呀……呜呜呜……娘你不要走……”
娘……娘?!
左小妍顿时风中凌乱。人家是在说梦话哎,叫的是他娘哎,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好不好,别一副被□了样子好不好……可是莫名其妙就被他亲了,怎么想怎么吃亏,简直憋屈死了!
她忍不住就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叫你胡乱认娘!谁是你娘!我看是你皮痒了是吧?”
然而手才一掐到那张紧致俊俏的脸,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再一摸他身上,更是吓了一大跳。黄谨浑身火烫,脸上也烫得象刚出炉的山芋,面皮都烧得紫涨起来,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羞怯的红晕。
左小妍焦急起来,片刻也不敢耽误,站起身就要跑出去叫大夫。
然而黄谨却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涕泪横流地哀声求道:“娘!你带着小谨谨一起走好么?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他们都欺负我……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每一个人……”
他的双眼大大地睁着,眼中满是惊恐,脸上一片泪痕狼籍,完全就是一个受尽欺凌孤立无援的小孩子模样。
左小妍呆住了,过了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恐怕是发起了高烧,已经烧糊涂了吧?不会烧坏脑子了吧?她惊慌地大叫起来:“快来人啊,你家少爷不好了,快叫大夫来!”
侍女们闻声冲了进来,见此情形都吓得魂飞魄散,一起跪在床前,惊慌失措地齐声唤着:“太子爷!太子爷快醒醒!不要吓唬奴婢们啊……”
阿嫫还躺在榻上不能动弹,没有管事的人在,这里顷刻间就乱作一团。有的去叫大夫,有的就去煎药,只见脚步杂沓,裙摆纷飞,人人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唯有左小妍还傻站在那里,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死盯着黄谨瞧。
“太子,他竟然是一只太子!怪不得他要姓黄(皇)呢!靠,这太玄幻了……!”她在心中疯狂地作了一声河东狮吼。
作者有话要说: